第1696章交错之于际会（五十一）

　　 时间倒流回约一天之前。在大半夜，在丹尼尔老家的地下室里。

　　 咚！巴特一铲子挖到了某种东西，坚硬的东西。铲子碰撞到硬物传出的反馈声在幽暗静寂的地下室里回荡，颇为刺耳。

　　 ＂这是……？！＂宝光自泥土被挖开的缝隙之中渗出，巴特不免惊呼了一句。

　　 他加快挖掘，泥土里面透出的宝光便跃然显然在少年的眼前。在那个藏宝的坑中尽是宝石，金条，钻石与珍珠。它们每一件都是货真价值的珍宝，仅仅借助着煤油灯昏暗的光芒，便反射出让人眩目的彩色光霞。

　　 ＂这算是个……宝藏……吧。＂濒死的丹尼尔坐在地上喘气：＂这个……本来是为了救母亲而准备的，但是它们没法派上用场。……巴特，如果我死了的话，你就把这里埋着的东西全拿走吧。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去过一些快活的生活。喜欢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怎样做……都是你的…自由……＂

　　 ＂我才不会要呢。＂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却低声说：＂别看不起人。谁要你的施舍。＂

　　 黑铁骑士少年却没听见他弟弟的抗议，他的听觉越来越差了，只自顾低声呢喃：＂巴特……我很抱歉。这些年来……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就是我弟弟。那个时候老爸把你带到我家来……我还以为……那只是因为他的工作………我本来早就应该察觉到的。我本来应该……对你更好一点的……如果我早知道这件事的话……我就不会看着你受苦，却什么都不做……＂

　　 ＂如今再说这些可能已经太迟了，但是……请原谅我，巴特。愿你……活得幸福……＂

　　 世界变得越发黑暗冰冷。

　　 ＂好困……＂骑士少年躺卧在地上，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周围的一切了：＂我得……睡一觉……＂

　　 黑暗完全降临，攫获了他。那个时候的丹尼尔，其实已经死去。

　　 （没错，我已经死过一回了。可是，为什么------？）

　　 嚯！幻象再度改变，延续着黑铁骑士少年死后的风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幽暗的地下室里传出捡破烂少年低声的啜泣。他在悼念他哥哥的死亡。此地充满了晦暗凄惨的气氛，就连那宝藏的绝艳光芒也因此而黯然失色。

　　 捡破烂的少年依靠在他哥哥的遗体旁哭泣，却始终不愿意扛他哥哥出去埋葬，他在拒绝着自己世上唯一的亲人死去的事实。

　　 然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女人的身影突然从黑暗之中走出。

　　 以第三者的视角观看着这片幻象，此刻的丹尼尔认出了这个女人。

　　 哦，他当然认得。那穿着血红色晚装，走起路来骚气妖艳的女人，不管是谁，只要看到过一眼，就绝对忘不了。

　　 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摩苟丝。摩苟丝.康维尔。

　　 而这女人之前就暗中接触过丹尼尔，就在黑铁骑士少年母亲去世的那天，就在医院的停尸房里。

　　 ＂少年，如果伦家说，伦家有办法复活你的亲人，你相信吗？＂此时此地的摩苟丝，在巴特面前重复着当初在停尸房里说的话。在停尸房的时候类似的话是对丹尼尔说的，摩苟丝说她可以救活丹尼尔的母亲。

　　 ＂你是……？＂捡破烂的少年转过头看了摩苟丝一眼，充满疑惑。

　　 ＂他没有完全死去，但是魅魔的毒在蚕食着他。当他体内最后的一个脑细胞被毒素蚕食殆尽，估计他就没救了吧。＂女人不打算做自我介绍，而是直接说重点。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注射器，其中装满血般鲜红的液体。她摘掉它的针套，按压注射器末端的按手，从锋利尖锐的针头中挤出些许红色液体，然后她冲巴特狡笑道：＂这是从称为［混沌之血］的特殊液体之中提纯出来的药物。把这个注射进去他体内的话------＂

　　 ＂就能解除丹尼尔的毒？＂巴特迫不及待地抢着说：＂那就快给他注射啊！＂

　　 ＂不，刚好相反。把这个注射到他体内的话，他就会变成不死的怪物。＂摩苟丝冷笑：＂他会变成连［人］都不是的东西，无比脆弱的一种生命。虽然无比脆弱，却永远都死不了，即使最致命的剧毒，也奈何不了他。但是，只要变成那种样子，他就永远变不回来了。＂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捡破烂的少年皱着眉头站起来。

　　 ＂但是呢，这种不死怪物有个非常有趣的特性。它们能够制造解毒药。要是你往这种不死怪物里注射剧毒，它们就会痛苦挣扎。它们会被剧毒折磨，它们会非常痛苦，但是它们不会真正死去。而最终，它们体内的血液会变成解毒剂，只要经过提纯，恐怕可以解除世上任何一个毒吧。＂

　　 摩苟丝笑得更为诡异狡猾了：＂不过，即使研制出这样的解毒剂，它也只能用在变成这种怪物的人的至亲身上。如果用在没有血缘之人身上，那便再也不是解毒剂，反而是剧毒。＂

　　 女人说到这里，捡破烂的少年便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难道是------＂

　　 ＂是的！＂摩苟丝兴奋地笑起来：＂伦家要把这种药物注射到你身上，用你的身体来制作解毒剂，救活你的哥哥。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就差你这个祭品而已。你要逃跑吗？还是说，乖乖站在这里，让伦家把你变成怪物------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的怪物？＂

　　 ＂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巴特退后了一步，额角冒出冷汗。

　　 ＂伦家是认真的。＂摩苟丝却说：＂你的哥哥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伦家绝不要他死去。为了救活他，就只能牺牲你咯。但你并不是完全没有选择。要么就乖乖就范，让伦家把你变成怪物，然后救活你哥哥；要么就让伦家把你哥哥变成怪物，制造出解药的同时，也让你接受你哥哥的力量。伦家不管你们两兄弟谁变成怪物都可以，只要你们其中一个把那力量继承下来就好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少年？------是要牺牲自己救活你哥哥？还是要牺牲你那本来就快死掉的哥哥，顺道把他的一切力量都接收过来？

　　 快进行选择吧！＂

　　 不用把眼前的一切看完，作为第三者旁观着这个幻象的丹尼尔已经知道了结果。事实就是，巴特选择了牺牲自己，救活他哥哥。

　　 ＂呜……！哦啊啊啊啊！------＂

　　 被注射了红色药水的巴特，在痛苦之中挣扎，他的身体开始异样地膨胀。

　　 ＂你真是愚蠢啊，少年。＂摩苟丝在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发出讥讽的笑声：＂竟然为了那种［哥哥］而做出如此之大的牺牲，你是白痴吗？

　　 他到底给过你什么？

　　 他拥有父母，拥有家，他拥有一切。

　　 而你，却一无所有，只能在远处偷偷观看着他的幸福生活。

　　 你本来应该记恨他，从他手里把属于你的都夺来。但现在，你都做了什么蠢事？＂

　　 ＂呜嗯嗯嗯嗯……但……＂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巴特噙着眼泪低声答道：＂但是我还有他……他是我最后的……！＂

　　 啪啦！没等他把话说完，少年整个身体爆裂了。组成他的躯体的血肉飞散出去，溅了一地。从此世界上没有捡破烂的少年巴特，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黏糊糊的肉团，一个不死的怪物。

　　 他将永远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轮回之中挣扎。他获得了［永生］，然而这是无比不堪的永生。

　　 摩苟丝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对那团肉块产生半点怜悯。她转身走到濒死的丹尼尔身旁，从那尸骨未寒的黑铁骑士少年身上抽取了一点血液。

　　 那血液之中带着魅魔奥斯卡的剧毒，世上本无人能解这种毒。摩苟丝却把这剧毒的血液注射到那永生的肉团之中。

　　 粘糊糊的肉团开始抽搐，痛苦地挣扎。剧毒试图杀死它，它却是不死的。在它激烈颤抖、鲜血四溅的外表之下，有破坏与再生在持续。它既是不死的，也无比脆弱，一点点的伤害就足够＂杀死＂它。它在短短的数分钟之内持续地死去上万次，也复活了上万次。

　　 然后，在无限的死亡与重生之中，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解毒剂，被制造了出来。

　　 ＂很好。＂摩苟丝从肉团怪物身上又抽取了一些血液。提纯的过程十分简单，或者说在女人娴熟的魔术的操纵之下看起来很简单。解毒药顷刻之间就被制造出来，并被注射到黑铁骑士少年的体内。

　　 ＂呼……＂本来应该死透了的丹尼尔，再一次有了气息。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死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真是走运。＂摩苟丝看着沉睡之中的丹尼尔冷笑：＂暂时就这样吧。我会再来找你的。＂

　　 然后，女人使了一个传送术就消失了。

　　 （巴特……！）

　　 幻象快速崩解。丹尼尔也总算是解开了一个谜------如果他在幻象之中看到的一切是真的话。

　　 在幻象完全消失之后，黑暗风暴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地，不管是瘴气还是黑雾，不管是暴风还是幻影，全都被丹尼尔手中那把光剑吸走了。余下一地的碎骨残片，不知是否算得上是贪欲之座的尸骸，但丹尼尔很清楚地感觉到，那黑暗扭曲的神明已经不复存在。

　　 （巴特……等我！）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把你恢复原状。）

　　 骨碌碌碌碌。丹尼尔这时才发现还有另外一把光剑从尸骸堆中跌落，滚到了他的脚边。那把普普通通的光剑，才是丹尼尔原本带着的那把。

　　 那他手中这把邪乎的黑色光剑又是谁的？少年略带惊恐地看了看。这一看几乎把他吓死。

　　 那光剑不仅仅是诡异，它上面还带着无数的非常恶心的雕饰，一个个全是人类痛苦扭曲的脸庞。不知道是这光剑原本就长这副样子，还是它把贪欲之座的力量吸收以后，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骑士弄丢自己的佩剑是一种重罪，会被骑士团严惩。因此丹尼尔也没敢怠慢，俯身把掉在地上自己的光剑捡起。

　　 咳！然而他还没有站起来就突然猛吐了一口血倒下。

　　 剧毒已经在他体内积累了极多，他毒发了。

　　 ＂呜……巴特……！＂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丹尼尔从背包里掏出氧气瓶盖在自己脸上。

　　 他还没有来得及吸上几口氧气，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