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五十名家丁整整齐齐,列队站在韩琛面前。
“不错,还有那么点样子。”
韩琛脸上似笑非笑,看的一帮家丁心里发慌,“以后,夜晚紧急集合,也是操练项目,一个个的,都警醒点!
好了,解散,洗洗睡吧!”
家丁们哪里还有睡意?
当下也不敢喧哗,各自去寻鞋子,然后打水洗脚,被褥万万不是舍得弄脏的。
只不过被褥沾了水,需在地龙上烤干才行。
忙忙碌碌,半晌才又睡下,不少人压根就不敢睡,生怕庄主再来一次紧急集合,他老人家可没说一晚上只有一次啊!
几乎所有人,全都穿整齐了衣衫躺在床上,说什么也不肯再脱掉。
待到天明,起床哨响起,家丁们才如释重负。
跑操,洗漱,吃饭。
和往日没甚不同,只不过,饭食中,每人加了个煎鸡蛋。
如今,家丁们在大王庄伙食不错,早已不是刚来时,见到肥肉片便不要命的扒拉那个状态,可这年月,这时节,莫说天冷鸡蛋价格虚高,便是煎的金黄所费的油,哪家又舍得放了?
打饭的婶子说了,庄主特意交代,昨夜操训的辛苦,今早加餐。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本是谁都懂的招数,可家丁们偏偏就吃这一套!
不少人当即就红了眼圈,心底却是暗暗发狠,今后睡觉,穿着衣服!
韩琛没工夫理会家丁们的想法,他现在忙着筹建作坊。
铁匠铺倒是好整治,福伯请来了两个铁匠,全都在官府报备了的,全家迁入大王庄,如何归置开工,他们两个商量着来。
至于打下手的学徒,自然是在庄户中寻那身强力壮的年轻后生,这年月,学一门手艺,就是多一条活路,不少人都想进铁匠作坊,福伯带着两个铁匠师傅挑人,暂定八个名额。
这些后生学了手艺,却不是匠人,依然是大王庄的庄户,这其中的差别,明眼人自然看的清楚。
妥妥占便宜的好事,被挑中的,无不欢欣鼓舞。
至于酿酒作坊,先起两座房子,王大宝和韩庄主一起站在光秃秃的荒地上规划。
直接标出屋子的样式,跟着的匠人便画好地基,立时开工。
虽是冬日,可大王庄的庄户们,有做不完的活计,一个个也不觉得累,满脸笑容,只说这个冬天,活的畅快。
陈厚照和陈继儒两兄弟,跟着韩琛东跑西颠。
操训家丁的活,彻底交给了大牛,不过夜里紧急集合,必须叫上陈小相公。
至于陈继儒,如今像个账房管家,多过像闻名天下的狂士。
只因韩琛这无耻之徒,生生用《大明传》吊着陈继儒的胃口,写的那叫一个慢啊,还时不时的罢工断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继儒身为骂天骂地骂空气的大喷子,竟然也有这一天,若是传扬出去……怕是天下间的读书人,吊都要笑歪了!
陈继儒也很无奈啊。
这结义兄弟是自己选的,书也是自己要看的,谁能想到,最后竟然给自己揽了这么些活计?
“二弟,你那书中,朝廷若想振奋,当如何操办?”
逮着机会,陈继儒就要和韩琛讨论《大明传》中的种种事弊,兄弟两个都清楚,说的是书里的故事,实际上,就是在说眼下这大武朝。
“想振奋,难。”
韩琛本就胸有成竹,亲笔写下来,自然引发更多思考,参照如今大武朝的种种弊病,也觉得千头万绪,难以理清,“积重难返,病入膏肓,若用猛药,怕是反噬汹涌,会酿成大祸乱。”
“那若徐徐图之呢?”
陈继儒见识不凡,又不是死读书的,连日来为了那本《大明传》抓耳挠腮,当即想过不少办法,偏偏都又自己否定了,“二弟常说,温水煮青蛙,或许是个办法。”
“大哥想岔了,不用二哥来说,我就能给你说明白。”
陈厚照虽然年纪小,可见识也是有的,不搭调的时候居多,但往往冷不丁的,会有惊人之言,“温温吞吞,怕是阻力重重,什么计划,都会胎死腹中。”
这番话,却是连陈继儒都点头叹息,表示认同。
“想要有所刷新,必然要有外力打破旧有的格局。”
韩琛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说了,自家兄弟,没甚可避讳的,“不如此,想要刷新,想要振奋,当真不行,怕是那明皇,也会畏惧遇到的阻力吧。”
这话,已然是大逆不道了,扣一个影射天下的帽子,跑不了。
陈继儒毫不在意,只是叹息。
那陈厚照面色古怪,一副想起了什么事情的模样,偏偏又说不出口。
“不伤及根本的法子,除非来一场靖难……”
“慎言!”
韩琛还未说完,就被猛然惊醒的陈继儒打断。
“不癫,有些话,不可以乱说的。”
概因当今圣上这一脉,就是百十年前,燕王陈天赐靖难得了皇位,流传下来的。
所以,这两个字,在武朝,是忌讳。
韩琛就笑,耸耸肩:“我想说的是,除非有一场那啥类似的事情发生,要不然,难以触及根本。
大哥,三弟,那大明一国,商人士绅已然成了气候,此时发生那啥,说不得,会有神器旁落之险。”
这番话,当即让陈继儒、陈厚照兄弟两个,把心都提起来了。
那些大商贾,便如韩琛所说那边,通过世代积累,培养子弟读书,一个个科举做官,朝廷内外勾结,势力盘根错节……却也不至于,窥视神器吧?
“还记得当初咱们讨论四民的事吗?”
韩琛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士农工商,其中那商最没底线,说是寡鲜廉耻也不为过。
为了利益,商可以认异族为父,可以出卖宗庙,可以蔑视皇权,甚至可以认为,他们是一帮无君无父、不在乎母国的纯粹生物。”
“怎可这般言说?”
陈继儒当即不同意了,“那些商人子弟,能够考取功名,也是读圣人教诲的,当不至于如此吧?”
韩琛哈哈大笑,盯着陈继儒意味深长:“大兄,那九边之外,草原鞑子手中的铁器、茶砖、盐巴……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