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我用灵力帮你梳理一下经脉,或许会好一些。”
林戚砚的修为虽然被封印了,但还是能勉强调动一些灵力的。虽然陌覃没有修为,但至少能帮他缓解一些疼痛。
陌覃却拗得很,断然拒绝:“不要。”
松开了抓着林戚砚的手,陌覃背对着林戚砚转了过去,依旧紧绷的背部肌肉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但就算是再疼,他也能扛过去,过去也毒发过好几次,扛过去这一会儿就好了。
他疼一点无所谓,他可不想林戚砚再因为调动灵力昏倒,就像是那天在朝堂上一样,只要想起来,他就还怕得不得了。
“疼死你算了!”林戚砚被他也气得简直想揍他一顿。
安静了一瞬间,陌覃觉得自己身上披了层毯子,耳边又传来林戚砚的声音:“你好好歇着,别管外边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林戚砚懂得陌覃的担忧,不过是怕高家知道了他的弱点,又来做文章。
但林戚砚心里却只有淡淡的心疼,他原以为陌覃不知道路家的事情,却没想到,陌覃更早地查清楚了一切。生于皇家,或许就注定了早早成熟。
车马缓缓停住了,送灵的车队停在了郊外。
车队里的朝臣们满脸不解地聚集到了陌覃的车外,向陌覃询问临时停车的缘由。
车门一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是陌覃,却是林戚砚。
靛青色的衣衫在明媚的冬日阳光下似乎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华,如墨色瀑布的发丝用青玉色的发冠束起,林戚砚缓缓从车上走下,清隽的五官带着清清冷冷的气质,他站在那儿便是卓尔不群的谪仙风度。
“国师……”朝臣们脸上纳闷,却都还恭恭敬敬行了礼。
林戚砚点头示意,然后才开口说道:“早时测算的时辰,因为一些事情出了偏差,按照现在的脚程,到龙阳山正是午时,午时最不吉利。故而各位大人在此等上半个时辰再出发,时辰就差不多了。”
高程眉毛一皱,对身边的一个大臣使了使眼色。
大臣犹犹豫豫上前,问道:“此地离龙阳山已经不远了。早时国师不是说午时阳气最盛,龙气最盛,是最吉利的时候吗?这怎么突然换了时间,国师能否告知是哪些事情出了偏差?”
林戚砚眉梢微扬,露出了一个温雅的笑容,恍如四月山寺桃花盛开的灿烂,如泉水透彻的眸子落在了高程的身上:“因为……先王不高兴,有些不该跟来的人跟来了。”
林戚砚的话说得太明显,高程的脸色变了变,目光略过林戚砚,看向太子车驾:“今日是为陛下送灵,就算是车队暂时停住,也要太子殿下亲自下令吧,国师似乎并没有这个权利。”
“太子殿下在为先王念经祈福,不得打断。”
林戚砚早就猜到高程必然不会这样善罢甘休,高程恨不得从这次送灵中找到陌覃的错处,然后在陌覃身上打个污点。
“还是请殿下出面来见。”高程语气诚恳,却已经往前走几步,眼看要越过林戚砚推开车门。
“你敢!”林戚砚斥责的声音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所有在场的人便看到,高将军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被那只看似纤细柔弱的手牢牢制住。任凭高将军气沉丹田,铆足了劲儿,脸上都瘪成了酱紫色,也不能做到再往前一步。
“我都说了,时辰变化是因为队伍里混了不该来的人,高将军一而再再而三让假传圣旨的高皇后随行,难道还不清楚我说的是谁吗?殿下正在为陛下祈福,若是因此被打断,坏了龙脉,高将军担待得起?”
林戚砚没给他留半点面子,一挥手推开了高程的手。
高程足足退了五六步才停稳,面色变化不定。
他料想陌覃不露面定然是有隐情,他以必须面见太子为由强行打开车门,最多只能算一个冲撞太子之罪,陌覃尚未继位,冲撞太子不算大罪。
若真是有所发现,众目睽睽之下,陌覃总也不能挡住所有人的嘴。
可他没想到向来看起来柔弱的国师竟有比他还要强得多的身手。
更没想到,林戚砚如此牙尖嘴利,三言两语就给他安上了这么多罪名。
“来人。”林戚砚环顾四周的侍卫,“我有理由怀疑高将军对殿下心怀不轨,企图故意打断殿下祈福,把高将军待下去,好好看管,从现在开始,不准任何人接近太子车驾。”
高程是晋朝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他用兵之法不算精妙,但是身手却是军中无人能敌。
林戚砚三两下就把高程治的服服帖帖,在场的朝臣都已经不再敢多说话了。
几乎是瞬间,侍卫呼啦啦一拥而上,把太子车驾围了个严严实实。
林戚砚刚回到车上就迎上陌覃带着笑意的眼神。
虽然神态虚弱,那双眼睛还是亮闪闪的:“没想到国师还有这么威震四方的一面。”
“那是你没见过,就算你没回来,我也能把他们治的服服帖帖的,不过是一群有贼心没贼胆儿的老头子,还真当我拿他们没办法。杀鸡儆猴,一个个就都老实了。”
林戚砚侧身在陌覃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腕,细细探查他的身体情况。
林戚砚隐隐能感觉到陌覃经脉之中乱窜的一股阴寒之气,比刚才更浓郁,更冰冷,横冲直撞得更厉害。
也就是陌覃,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和他聊天。
“肯定很疼吧……”林戚砚目光中不无担忧,刚才在朝臣面前的咄咄气质也都烟消云散了,“在你小时候,我没早点发现,现在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不怪国师,一点都不苦。”陌覃笑着,额上的汗却越来越密,“不如国师念书给我听吧,转移些注意力,说不定就不这么疼了。”
那对亮闪闪的眸子和隐忍惨白的脸色让林戚砚没有任何拒绝的想法。
林戚砚拿起刚才放下的书,顺着刚才看到的地方一字一句念了下去:“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
陌覃本就不喜欢这些拗口的书,这时候更是没心思去听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字一句顺着那清润的声音流淌出来,就像是清清凉凉的溪水,带着令人舒缓的触觉,一点一点注入到了心田里面。
陌覃依靠在林戚砚的身边,半闭着眸子,心里却一点点平静下俩,原来毒发时难以忍受的疼痛好像被这不疾不徐的清润嗓音一点点洗去了,竟逐渐有些昏昏欲睡。
陌覃睡着之前,脑子里只有最后一个想法:这书好像也没有自己看的时候那么讨厌了。
送灵的队伍停了半个时辰,林戚砚感受到陌覃体内那股阴寒之气又渐渐隐藏了下去,这才下令启程。
太阳升到了半空之中,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明媚的光芒披在龙阳山上,平添了一股庄严的肃穆。
早在山脚下准备着迎接灵驾的龙泉寺僧人才看到了从远处行来的仪仗,慌忙跪在了道路两旁。
马车上不了山,所有人都要一步一步虔诚地走上去,众人纷纷下了车。
太子车驾的车门依旧紧紧锁着,往这边看的朝臣们逐渐心里犯起了嘀咕。
林戚砚率先下了车。
迎面就撞上了面色不愉的高将军。
高将军刚刚一路上被侍卫看管,丢光了所有的面子,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怎么可能好看?
瞧见林戚砚下了车,却还没见到陌覃,他轻哼了一声,双眼眯了眯:“太子殿下的祈福难道还没结束?眼看这时辰已经到了。”
陌覃已没事了,林戚砚更不会让着高程:“高将军这话什么意思?我总听着,似乎有所不满?”
“不敢。”高程说着不敢,语气里却不是那么谦逊,“太子殿下是君,就算是做了什么事情,臣子又敢说什么?”
林戚砚嘴边扬起淡淡的笑:“我可没觉得高将军认清了君臣的地位。”
他今日本就一身清雅卓绝的礼服,晶莹剔透的玉冠镶嵌了一颗熠熠闪光的东珠,微微一笑,本就清隽好看的容貌更是如高山寒玉般清润耀目。
更让人觉得对面一脸横肉的高程黯然失色。
林戚砚身后的车门骤然推开,陌覃冷冷的声音传来出来:“在龙阳山下大吵大闹,出言不逊。这里是皇寺重地,高将军是要在皇寺面前安我一个不敬之名,还是想坐死了自己的不敬之名?”
冬日里的阳光虽然灿烂,但是却没有什么暖意。
灿灿光华照在陌覃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灿烂刺目的冷色金光。
陌覃一身太子朝服,发丝整齐,衣袍上也没有一丝褶皱,端的是一身不怒自威的尊贵之气。
林戚砚微微笑了笑,陌覃倒是学得快,这嘴皮子功夫也越来越厉害了,高程仿佛没想到陌覃会直接扣一顶大不敬的帽子,竟然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林戚砚朝着陌覃伸出手:“请太子殿下下车吧。”
陌覃扶在车门边的手顿了顿,指尖忍不住微微收紧。
刚才那么倨傲地怒斥高将军的人,就站在那儿,把自己摆在一个奴仆的位置扶陌覃下车。
明明是自损身份的举止,但是林戚砚气度不凡,竟有种高高在上的清贵感。
那双清透的眸子里是隐隐的担忧,林戚砚的动作里也带着不允许拒绝的坚决。
陌覃愣了愣,扶着林戚砚的手臂下了车,他刚才被毒发折腾了半个时辰,本就有些气力不支。
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想推开那只伸向他的手,只想紧紧抓住,只想留住这份温暖宁静的美好。
陌覃和林戚砚错身而过的瞬间,林戚砚压低了声音,轻声道:“等下还要爬到龙阳山上,若是体力不支,就稍微借点力,他们看不出来。”
说着,他借着宽大的衣袖,稍稍扶住了陌覃的手臂。
在外人眼中,太子与国师并肩,在明媚灿烂的阳光下,两人一起一步一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好。”陌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回了一声。
林戚砚的手很温暖,明明是练剑的人,手上却没有一丝茧子,握起来很舒服,他不想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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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出自《易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