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看向李世民,忽然咧嘴笑了,“秦王,好久不见。”
李世民愕然。
两三天前,我差点被你毒死,竟然就好久不见……
却大概能感受到李建成此刻的心理,叹了口气,“有些人啊,说了再见之后,或许就再也不见了,如果可以,真不想今日和你再见。”
李建成丝毫没有被围住的觉悟,“我今天会死,但你也活不了。”
李世民笑了,“是吗?”
远处忽有蹄声如雷。
李建成望向远处,“你看,有人来了。”
李世民蹙眉。
这是个意外,自己和长孙无忌、李扶摇的计划,是一处围住李建成和李元吉,擒贼擒王之后,再进宫逼父皇立自己为太子。
哪里知道只见李建成,不见李元吉。
而此刻远处的蹄声,估计应该是李元吉率兵前来。
他当然不是来救人的。
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救人的动机。
他是来杀人。
杀了太子,杀了自己,齐王李元吉,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自己身边有公孙长青,要杀李建成并不难,但现在李元吉横生枝节,他率领的人都是太子人马,恐怕那些士卒还蒙在鼓里,以为是来救太子的。
挥手,所有天策府士卒在一位将领的带领下,列阵等待齐王的到来。
而长孙无忌等人,则退到了玄武门下!
似乎不打算插手李建成和李世民之争――这也是李扶摇的建议,说这样有可能引出李建成和李元吉最终的后手布置。
李建成按住腰间长剑,轻声对太子道:“大哥,请你去死吧。”
这是个很矛盾的用词和语气。
李世民的话语用得很有礼节,一个请字述说着他此刻的负责心理,但一个死字却显出大唐太宗的决心。
太子,你必须死!
公孙长青缓缓拔剑,青莲剑出,一片广寒。
李建成直直的盯着公孙长青,许久才道:“这把剑是我送你的。”
公孙长青点头。
李建成不无讽刺的道:“死在自己送出去的剑下,是不是会体面一点?”
公孙长青默然,许久才抬起头,目光一片坚毅。
过去的都是过去。
今天我是秦王死士,所以太子,请你去死。
李建成感受到公孙长青的杀意,只是侧首看着淡定自若的河东王李承德,轻声叹道:“你看,太子不好当,所有兄弟都想着你尽快死去。”
李承德扯起嘴角笑了笑,“所以没有兄弟最好。”
李建成愣了愣,旋即苦笑,“这话说的不对,是没有几个强势的兄弟最好,可惜你皇爷爷也没本事,压制不住咱们的秦王殿下啊。但是我有,今后我不会让承道成为你的威胁。”
李世民缓缓拔剑,示意公孙长青准备出手。
必须尽快杀了李建成,然后退到玄武门内,有李扶摇这个墨家死士接应,一切都还有周转余地。
而在不远处,李元吉和冯立等人率领的两千精锐,已经迅速和天策府士兵接触,短兵相交,立即有人死去。
公孙长青逼近。
李建成却并没有拔剑,仿佛认命了一般,看向天空,“阳光真好。”
一旁的河东王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剑,笑了,笑得很有些快意,“是啊,玄武门外,阳光正烈!”
旋即跳下马,按着腰间佩剑,迎着公孙长青走去。
头也不回的对太子李建成说道:“父皇,今日功成,我当为太子?”
用的是父皇,而不是父亲!
称呼太子,怎么可能用父皇?
都这个时候了,李承德和李建成还在奢望得到天下?
这个措辞一出来,李世民心中便感觉到强烈的不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心中猛然警醒!
太子太镇定了,镇定得可怕。
根本不像一个中计的人。
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而这个后手绝对不会是李承德。
李承德的身手自己是清楚的,虽然还不错,但连秦琼都打不过,更别提尉迟恭,也别说剑道高手公孙长青了。
这个后手也不可能是李元吉!
自己和太子都清楚,李元吉对他的曲意逢迎,不过是从权之策,只要抓着机会,齐王殿下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太子和自己。
所以,李建成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李元吉身上。
那么李建成的镇定底气来自何处?
李世民想不通。
然而不用想了,因为此刻李元吉已经率兵即将冲破天策府的防线,欲气势汹涌着杀过来。
李世民叹了口气。
必须在李元吉赶到之前,杀了李建成。
李建成却看着和公孙长青对峙的李承德笑道:“你信不信,你那个四叔不会是立即冲过来,他会让被策反的人先杀了冯立等人。”
虽然是对李承德说,却是说给李世民听的。
李世民沉默了,挥手制止了公孙长青,看了李承德一眼,这才对太子说道:“所以你的意思,元吉一直在等待今日,一举杀了我俩,你的人都被他策反了?”
李建成哈哈大笑,“差不多吧,也许只剩下一个冯立了。”
“你不怕死?”
“怕死,你不怕?”
“也怕。”
“那我们可以不死。”
李世民沉默了许久,“你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一个江山,怎么装得下两个天子。
李建成沉默了一阵,抬头望着玄武门,目光没有落在城门上,却是透过虚空,望向了武德殿,眼里充满着渴求的炽热,“那很遗憾,我本想将你和元吉一起杀了,现在看来只好先杀了你。”
顿了一下,“承德,太子位重,你可知否。”
李承德缓缓拔剑,目光冷冽,嘴角泛起一抹很冷血的笑意,“阻挡我的,杀了便是。”
……
……
彻底击溃李世民的天策府兵马,李元吉并没有急于出击。
驻马仗剑,示意所有人马就地整顿。
身后,是五百天策府士卒的尸首,疆场惨烈,从来没有侥幸,所有的功成名就,都是用无数儿郎的尸首堆积而来。
一如京冠!
一身是血的冯立走到李元吉身旁,“齐王殿下,我们应该赶紧去支援太子殿下啊!”
李元吉回首,笑眯眯的看着冯立,“冯将军难道还没看明白,太子殿下和河东王并无危险,放心吧,秦王杀不了他们。”
冯立愕然,“可是公孙长青……”
李元吉挥手,“没有可是!”
冯立大急,“那齐王殿下休怪卑职,就算我一人,哪怕是死战也要力阻公孙长青保太子殿下安危!”
说完正准备回首率领手下去驰援太子,却不料倏然间感觉脖子一凉。
人忽然感觉脖子凉,要么是有风,要么是有水。
冯立感觉到了水。
黏稠的水。
温热的水。
血水!
冯立看见了烈日,刺目。
玄武门外,阳光正烈。
刺目的阳光,如千万把剑刺入冯立的眼里,冯立泪如雨下。
泪眼里,看见了一具犹自站立的无头尸体,血水从脖子里喷涌而出,飞溅长空,映照着刺目阳光,山河间一片凄艳的壮丽。
好生熟悉的盔甲。
那是翊卫车骑将军盔甲!
原来,自己被斩了啊……
视线所及,看不见远方,只看见手执长刀的太子千牛李志安,咧嘴笑着,眼眸里充满着戏虐和兴奋,又充斥着成功者的窃窃自喜。
冯立叹了口气。
思绪逐渐归于虚无,最后看了一眼这大好山河,脸上浮现一抹不甘。
太子殿下,末将无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