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炎拿着纸看了许久,十分严肃地跟我道:“夕夕,有件事情上次在香港我就想告诉你,但一直没来得及说,就是关于洛家灭门一事。”
“……是,是怎么回事?”看他那样子,我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洛家灭门一事,现在终于有结果了。告诉你这些事,一是为了洗清秦家的嫌疑,二是为了给你一个交代。我希望这能解开你心头的结,不要再活在过去的阴影中了。”
他说着温柔地吻了吻我眉心,又道,“逝者已矣,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走完这辈子的,不管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我鼻头一酸,没有做声,怕他说出洛家灭门跟他和秦家有关。无论怎样,我都不希望这件事跟他们沾上半点的关系。我也知道不能记恨过去,可有些事情是原则性问题,是被迫要接受的。
他在椅子上坐下,拉过我坐在了他怀中,讲起了关于鬼玺和帛画的事,这追溯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候的洛家还是江南第一大户,万众瞩目!
爹娶娘的时候轰动了整个苏州城,奢华的十里红妆羡煞了无数人,三十二抬大花轿令娘无比风光地嫁进了洛家的大门。
娘是杜府出来的歌姬,嫁得这般荣华富贵也是杜府的荣耀,所以杜老爷子不但送了娘丰厚的嫁妆,还亲自把她送到了苏州,参加了他们的婚礼,算是把她当女儿一样出嫁了。
成亲过后,爹很宠爱娘,还专门给她打造了幽静小院,让她没事就在这儿画画,弹琴或者篆刻,不会有人打扰。
这份独宠令连小妾都不是的月吟嫉妒不已,所以在娘嫁到洛家不久,月吟就把褚婉霞生的孩子送到了洛府,她可能是故意想破坏爹娘的感情。
但爹是个宅心仁厚的人,不但收养了褚峰,还把他视为己出,百般疼爱着。大概是这样过了一年多时间,月吟就带着杜明熙来洛府玩了,还住在了娘的小院里。
那会儿娘已经把对杜元实的感情转嫁到了爹的身上,所以她很怕月吟会破坏她的婚姻,对她也颇为忌惮。她们俩那会的关系十分敏感,属于口腹蜜剑那种。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洛家的生意因为军阀统治遭到了重击,生意一落千丈,爹和娘都颇为头疼。
月吟对这倒是喜闻乐见,天天缠着娘说如果洛家落魄了,她可以再嫁一个好人家,如此等等话刺激娘,令她烦不胜烦,却又把她莫可奈何。
爹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决定剑走偏锋,与藏玉阁掌柜齐怀玉和齐怀远兄弟俩一起制造了一批能以假乱真的玉佩,献给了当时正在中国横行霸道的日本侵略者,借以在京都做生意时得到他们一点儿庇佑。
本身这事儿做得天衣无缝,但爹跟娘提及这事儿的时候被月吟听到了,她又抓到小辫子似得得意。
娘知道月吟的为人唯恐天下不乱,肯定会以此为把柄要挟他们的,就诳她说洛家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玉矿,可以送给她一些红利。
月吟也是见钱眼开的人,当即表示不会把这事儿外传。娘为了表示诚意,用闲暇之余雕刻的印玺拓了一张帛画给她,让她好生收藏着,往后就以此为凭证分红。
其实那印玺上刻的不过是一首曲子里的一句词,是在杜府的时候娘作词,月吟作曲而没有流传出去的。是娘觉得嫁给爹过后幸福美满,有感而发地把那首曲子一句最好听的词雕刻在了印玺上。
那个时候,娘的意图只是为了安抚月吟觉得洛家是她的衣食父母,不至于出卖。
但不久之后月吟因为东窗事发被杜元实扫地出门,就去都城的天上人间当了舞女,还跟红玫瑰成了好朋友。
娘每半年会给月吟寄一张汇票,数额不小,于是她真的信以为真有玉矿。不小心把帛画的事儿流传了出去,消息瞬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所以,洛家有玉矿一事,从空穴来风变成了人们相互传播的真事,最后已经无法收场了。
最可怕的是,那个时候日本人已经慢慢侵略到了华东地区,秦家的老三秦振兴跟日本人关系很近,把这消息当成茶余饭后的流言跟他们说了。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事儿就被当时第一波来都城的日本军官田中佐野当真了。他专程到过苏州跟爹谈关于玉矿的事儿,还准备要合作。
娘知道这事儿跟月吟有关,气得专程到了一趟都城,来到秦家跟她撕破脸大吵了一架。也就那个时候,秦老爷子才晓得月吟给杜元实生了孩子,对她就冷漠了起来。
月吟不甘心去天上人间买醉,无意间跟红玫瑰提及了爹用一批特殊处理过的玉石去先给日本人。
那女人本就是日本特务,把这事儿告诉给了田中佐野,那家伙立即派了二三十个日本武士去了苏州,杀了洛家若干人过后,还把洛府所有东西抢劫一空,最后付之一炬。
洛家灭门一案成为了无头案,坊间流传是因为洛家有玉矿才被灭门,还有说是得罪了大人物被仇家寻仇了,总之出现了很多种谣传,却没有一种跟日本人有关。
然而很多人还是相信那帛画和印玺是跟玉矿有关,尤其是金门世家的人,因为月吟手里有一张帛画而深信不疑,至今都还有人在打听关于玉矿的事儿。
我听秦承炎说完这些过后,身体哆嗦得跟筛糠一样。不知道是怒还是悲,无法言喻这种心情。
怪不得娘对于灭门一事三缄其口,原来这一切是那样可笑又可悲。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好,靠在秦承炎肩头闷不吭声,唯有身体哆嗦得厉害。
他支起我的脸怔怔看着,满眼的心疼,“夕夕,这一切都过去了,田中佐野和当年参与洛家灭门的武士已经全部被我杀了。至于月吟,她是天印的母亲,又是爹的夫人,我实在无法下手,但你若气不过要寻仇,我就无视。”
我无法回答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泪眼婆娑了。他用指腹抹去了我眼角的泪光,又道:“别哭了,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好吗?”
“炎哥哥,那为什么会出现很多张帛画和很多枚印玺呢?”
“伯母强势归来是打算报仇的,想用这些扰乱众人的视线。她还想振兴洛家,奈何局势不好。所以我独自找到了她,请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报仇的事情我会来做。”
怪不得我第一次去杭州时就遇到了娘,原来他们俩早就有约定了。我心头五味陈杂,不知道去怪谁,是娘,还是月吟,亦或者是那些已经死去的日本人。
人果然不能走错一步,否则一步错步步错。
我以后还要做什么呢,该做些什么?我茫然无措地看着秦承炎,忽然间觉得我的人生好讽刺。
他轻轻揉了揉我发丝,叹了声道:“夕夕,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为你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