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丹是天游剑派的五大弟子之一,个性虽然放荡,但以剑法而言,仍然是个正宗的剑士。正宗剑士追求用剑的精确与精致,他们不爱披甲也不习惯骑马,因为剑走轻灵,铠甲笨重,会降低灵活度;骑马必须与马匹配合,大大降低个人的机动性。所以通常喜欢薄袍单剑,徒步作战,以文美的剑招与灵便的步法取胜。
而阿武乱是个年轻虚荣的武士,喜欢马匹、盔甲,和一切外表上能让他在作战时看起来更帅的东西。八分之一东海漂马番的血统,点亮了他体内的爆发力,也为剑法带来一点不拘章法的野味——只抓剑法精神,不究样式。所以,精致细密的天游剑法到了他的手里变得粗犷随意。也正因为这种放浪风格,让他能将徒步的天游剑法移植到马背上使用,而且居然另有一番威力!
两个天游弟子,一个脚踏虎步,一个腿跨快马,两把剑犀利得让北方骑兵难以挡架。
南方武士的武术,不论是刀招剑法,还是枪路棍术,招式的工整繁密,往往让北族骑兵头疼不已,更何况他们现在面临的是目前江南武术的“显学”——天游剑。
听到二师兄赞他马背上的剑法,阿武乱精神益发抖擞,大喝一声,将天游剑法十六式一路使将出来。手上的剑势不断转变,一会儿疾如风,一会儿徐如林,一会儿侵掠如火,一会儿不动如山,一轮的冲锋游刃,身后九名骑兵纷纷掉下马来!
城上观战的人,看到这难得一见的“九连斩”,不禁欢声雷动。
“哟…死过一次,好像变强了?”
这一套组合剑法使得行云流水,让阿武乱觉得自己的状况好像从来没这么好过!
“哎呦不错哦!武骑尉大人,你的剑法又有长进了。”杨丹也看呆了。“不过,对付几个北兵而已,有必要使出全套的天游剑法么?”
“当然有必要,好多姑娘在城上看着哪!”阿武乱表演欲上来了,单脚踩镫,身子向侧边斜出,长剑一挥,再出一招“炽火摧军”。那一剑好似在空气中刮起一阵焚风,把一个准备欺近身来的努真骑兵硬是逼了回去。
“两年不见,你臭小子依然没改这性子,有姑娘在,就打得特别来劲。”
“难道师兄你改了?”阿武乱反问。
“改了还能算是个男人么?哈哈!”
杨丹跟阿武乱相差二十多岁,这对忘年之交最有兴趣讨论的话题,就是女人。
杨丹见阿武乱打仗打得这么率性,像在玩耍一般,不觉技痒;而且,城头上的确也有不少妇女观战。便笑着说:“虽然对付这几个北兵还用不上天鬼剑法…也罢,就让师兄使一套,陪你玩玩吧!”
就在杨丹准备摆出天鬼剑法的起式时,一枝快箭呼啸而来。他连忙往旁边一滚,避开这一箭。
放箭的是一名靺古大汉,真正的靺古人。
这人长得很粗悍,披着一身浇了乌油的牛皮罗圈甲,头戴一顶带着两片滚毛护耳的铁钵盔,盔顶上还竖着两根长长的雉鸡尾,这是百夫长的服色。整群骑兵里,就他这打扮,看来应该是这群努真兵的领导。
他见这箭落了空,便收了长弓,拔起插在地上的一根长矛,奋力一抖,策马朝杨丹冲来。
杨丹也不举剑迎挡,只是弯背缩腿,双脚双肘着地,静静伏在地面。
那百夫长见了暗喜。虽然不知道这荣人在搞什么鬼,但摆出这姿势,把整片背脊露出来当靶,不是自杀是什么呢?
草原民族的骑术是荣人永远跟不上的。只见他双腿一夹,牢牢扣住马身,整个人挂在马腹右侧,长矛斜挺,矛头在石子地上刮出一道火花。他大喝一声,矛尖向前一抖,准备一矛子戳穿这趴地等死的荣人。
眼见那电光火石般的矛头就要刺中杨丹,百夫长使劲一挺,却落了空!
靺古人的马快,但杨丹更快!
他跳了起来,脚尖沾着对手那根没刺中他的长矛杆上跑了两步,接着往上一个弹跳,看也不看,剑就往旁边刷去,在百夫长的肩上刷出一道红光。
阿武乱看得分明,这正是天鬼剑法的第四式“天兔穿云”!
剑刃随着这道红光,从肩至胸,深深刷过百夫长的牛皮甲。
靺古大汉的肩膀带着手臂、以及手中紧握的那根长矛,一起脱离了身体。紧接着上半身像喷泉一般,鲜血开始到处喷溅,马还驮着他跑了一阵子,才摇摇晃晃落下去。
其他的努真骑兵见阿武乱一口气斩落九人,斗志已少一半;现在再看到老大被杨丹一剑刷下马去,大家心里更慌了。
“真漂亮!”见到这么正宗的天鬼剑法,阿武乱打从心底喝彩。“简直是剑舞了。”
“我记得你还没学会天鬼剑,便下山考武举去了。是么?”杨丹问道。
“不是没学会,是从来没学过。”阿武乱纠正他的师兄。“不过,天鬼剑倒是无所谓,天音剑法才是每个天游弟子最想学的终极武术。天游山待了十几年,老实说,我连镇派剑法都没见过,到现在还觉得遗憾呢!二师兄是天音剑法五大嫡传弟子之一,今日不如也使招天音剑给我瞧瞧,也不枉师弟我练剑一生!”
“只有连天鬼剑都不能应付的情况,才能使出天音剑,这是天游派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别急啦,时候到了,你会看见的。”
杨丹说话时正与一名年轻的骑兵缠斗。那名年轻英俊的士兵似乎是百夫长的亲随,主子被杀使他又气又怕,一柄长刀抡来,恨不得将杨丹劈成两半。杨丹马步稳站,上身却往后平躺,闪过那一刀,身体弹回来的同时,宝剑同时朝上划出,使出了天鬼剑另一招,“天兔穿云”的对应式——第十六式“卯鬼出雾”。
那天兔穿云是上往下击,卯鬼出雾则是下向上击。同样的姿势,换个方向看起来就大不相同了;由下往上看来更加诡异,也格外难防。
那剑像一道红光,刺进了年轻人的腋窝。那里刚好是肩甲防御不到的地方,却正是个死穴。那人尖叫一声,跌下马去,在地上翻滚,黄土沾在满是鲜血的身上,看起来惨不忍睹。
这诡异的一招像是最后一击,仅剩的二十几个敌兵再无心打下去了,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干脆扔了兵器,一起滚下马鞍投降。
先是城墙上响起了欢呼声;跟着,消息像是在城内传开了,欢呼声如海潮一般,从全城远近不同的角落纷纷传出来,隔着城墙都觉得震耳欲聋。
“这么不禁打?天鬼剑法我才看到两招呢!”阿武乱哈哈大笑。
“好久没这么赢了,”杨丹怜惜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将剑收入剑鞘。“其实这些靺古兵也打得够勇敢了。”
“他们才不是真正的靺古人,全是冒牌货。不过呢,管他的!哈哈!”
阿武乱笑着跳下了马,冲向杨丹,师兄弟两人紧紧相拥。
“师兄,好久不见!”
“真是太久啦,阿乱仔!久到你的头发都白啦,哈哈!”杨丹盯着阿武乱的白发。“怎么搞的?搞成这样?”
“故事很长,说来你也不会信的。我去了常城。”
“只知道你离开了兵营,不知道是去了常城。但常城不是被攻破了么?听说全城还被屠个精光。你行,逃得出来。”
“我没逃出来。”阿武乱一边看荣兵把投降的敌兵一个个捆了双手,押解进城,一边苦笑说:“如果说,我已经死过一次,师兄你信不信?”
“疯子,又在他妈的胡说了。”
“我是死过一次了。真的。”
“死了还站这里?妈的,你这臭小子从小就喜欢鬼扯,现在还是。”
“就说你不会相信了。”
阿武乱体格已经相当雄健,但杨丹长得比阿武乱更高、更壮。他像摸小孩子的头一般,把阿武乱的白发摸得乱七八糟。
“即使你没死过,也一定经历过很大的事情。看,一根黑发也没有了。”杨丹翻拨着阿武乱的白发。“不过,这样子要比以前帅。”
“真的吗?”阿武乱突然眼睛一亮。他一直觉得自己因为这头白发看起来变老了。“师兄,你是说真的吗?”
“臭小子,师兄骗过你吗?”杨丹端详了一下,表情认真地说:“刚开始看不惯,现在觉得还不赖。”
“是『还不赖』还是『更帅』?这两个词的境界不同。”
这时候,城门在沉重木拴吱吱呀呀的摩擦声中慢慢打开,里面万头钻动,挤满了争看这两个英雄的民众。
“是『更帅』,可以吧?”杨丹搭着阿武乱的肩膀,两人慢慢地走进去。“不过你干嘛在乎我怎么说?城里的姑娘说了才算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