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迎春又花费许多银子把自己的陪房遣散了,还他们自由身,一个下人也没留。然后弄了辆大马车,和贾宝玉、林黛玉、贾惜春一起坐车往扬州赶,贾家肯定会派人追的,坐船不方便逃跑,所以他们宁愿绕远走了陆路。
但有夏迎春在,走陆路也不会受多少苦,晚上大家睡觉的时候,夏迎春挥挥手他们的马车就穿过了几座城镇,第二日只跟他们说她是睡不着早起赶车了。那三人都没独自出过远门,根本不认识路,全由着夏迎春随便说。所以不管贾家和王家、史家派了多少人找,都是半点痕迹没有,他们四个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一同消失的还有林黛玉和贾惜春房中所有东西。
这下子定亲定不成,宝贝孙子也失踪了,因着惜春还要给宁府一个交代,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太太撑不住彻底病倒了,贾家也没了主心骨,一盘散沙,愈发混乱,王熙凤掌着家趁机又偷偷放起了印子钱,想着往后再没人压在她头上,真正成了贾府的当家奶奶,便开始收拾曾经编排过她的奴才,贾府的下人开始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离京城远了,夏迎春几人也不着急,边游玩边赶路,慢慢悠悠的往扬州去,一路上遇见的各种新奇事把几人的愁绪全都冲散了,黛玉也终于露出笑模样来。
贾宝玉看着夏迎春一身男装的赶车,颇为不好意思,“二姐姐,要不,还是我来赶车吧,怎么说我也是男子,哪有让姐姐受苦的道理?”
夏迎春头也不回的纠正,“记住要叫我二哥!你们都不会赶车,别跟我争了,早日到达扬州也能早日安家落户,我看着再过两日就能到了,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将来的日子吧。”
贾惜春掀开帘子看向热闹的街道,笑着说:“离了那个府,往后如何我都觉得快活!再没有比如今更快活的了!”
林黛玉眉间也舒展开来,“是啊,没有嘴碎的下人,没有勾心斗角的言语,如今确实快活。只是……宝玉,你当真不后悔吗?老太太疼你,你若回去,想来她也不会责怪你的。”
贾宝玉出了会儿神,坚定的摇摇头,“老祖宗疼我,我也想孝顺老祖宗,可我不能做个傀儡。”他小心拉住林黛玉的手期期艾艾的说,“将来,将来我们有了孩儿,我再去求老祖宗原谅,把她接来扬州养老,我我……”
“呸!叫你胡说!”林黛玉涨红了脸在贾宝玉身上打了好几下。夏迎春在前头哈哈大笑,“这里又没有外人,害什么臊?咱们如今可是自己做主的,放心,我已托朋友买好宅院了,到了扬州咱们就办亲事,片刻也不耽搁!”
林黛玉羞恼的斥了一声,“迎春!不许说了!”
夏迎春忍住笑,“好好好,我不说!惜春,在心里帮我想想都要准备些什么,可别让宝玉等急了!”
惜春捂着嘴笑弯了眼睛,“我知道了二哥。”
“哼,我不理你们了!”林黛玉转身坐到角落,拿书挡住脸不和他们说话。贾宝玉欣慰的看着她,这么有活力的林妹妹他从未见过,他知道他做的是对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快乐,才会过上舒坦的日子,心里对老祖宗还有愧疚,但他一定会回去求老祖宗原谅接老祖宗来奉养的。老祖宗那么疼爱他,他不信老祖宗会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心思。
夏迎春很快带着他们到了扬州城,林黛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扬州,想起已逝的父母止不住的哭,第一回离开扬州是因着母亲去世,第二回离开扬州是因着父亲去世,这里有着伤痛刻骨的回忆,但同样有着她最美好的回忆。从踏上扬州开始,她就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安心,这是她的家乡,她相信父母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她幸福安康。她也一定会努力的活下去,快乐的活下去,再也不让父亲母亲担心。
夏迎春买的宅子离过去的林家不远,她也算有心了,早就请人按照林家那院子把宅子弄得一模一样,在她看来,这里对他们几个都是陌生地儿,只有林黛玉一个人有许多回忆,那还不如全随了林黛玉的心意,起码让她彻底高兴了。
林黛玉果然很感动,里外看了一遍就郑重的对夏迎春福了福身,“虽说二姐姐总是说不必谢,但我还是要多谢二姐姐,大恩无以为报,黛玉记在心里了,将来无论有什么事需要黛玉做的,二姐姐只管吩咐。”
贾宝玉忙拱拱手,“林妹妹说的就是我要说的话,多亏了二姐姐才有我们的今日,二姐姐就是救我们于苦难的活菩萨,多谢二姐姐了。”
夏迎春本要打断他的话,听他说自己是活菩萨顿时笑岔了气,“哎呦什么活菩萨,笑死我了!”
贾惜春还没来得及感谢就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二姐姐,你笑什么呀?我也觉得你是拯救我脱离苦海的活菩萨呢!要是没有你,我肯定会去庵里做姑子了。”
夏迎春往天上瞥了一眼,摆摆手笑道:“行了,再说菩萨可是会生气的!菩萨那是普度众生的,我呀最自私,你们对我好,我才对你们好。看看别人我哪里管过?说起来往后你们要自己过日子了,都要跟我学学,被欺负了就得欺负回去,像那个折磨我的孙家,现在不就一个不剩了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有些事一步也不能退,咱们不主动惹事,但也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贾宝玉三人明显有些惊讶,听她这意思孙家灭了根本不是意外?那就是她把孙绍祖弄死的?可孙绍祖确实可恨,这,这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但这也对吗?
夏迎春瞧见他们的纠结有些好笑,推着他们回房,“别想那么多了,你们还小呢,自己顶立门户过日子,早晚会懂的。歇一歇,晚点我找人牙子来买几房下人,往后日子还长,慢慢琢磨吧。”
三人还很单纯,受过那些苦和迎春在孙府里受的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夏迎春坐在亭子里逗了逗小鱼,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跟他们一阵吧。
夏迎春对人的气息很敏感,好人坏人一看便知,又能掐算过去未来,买回来的下人个个踏实能干、忠心耿耿。她找了扬州官媒帮忙,亲事所有事宜都办的妥妥当当,开了三日流水席,附近邻里全都知晓了这家新搬来的贾公子娶了青梅竹马的夫人,并在拜堂之后发誓终身不纳二色,流传出一段青梅竹马的佳话。
成亲后夏迎春就把铺子、庄子的地契分给他们三人,让他们学着打理,除了遇到麻烦的时候,极少出面,只在园子里悠闲度日。
又过了一个月,贾宝玉三人已经稳下心来,再没刚到扬州时的不安。夏迎春掐算到贾府已被抄家,便跟他们告辞离去,三人虽放不下心,但这么久也算看出迎春是得了什么机缘,早已和他们不同了,自然不会多问,只叮嘱她在外万事小心。
夏迎春瞬移到京城,将贾母和李纨、探春她们几个无辜之人从牢里接出来,送到了一处两进的宅子里安顿。王夫人和王熙凤秋后问斩,贾赦、贾琏流放边疆,几个掺和的下人直接处死,其他人则是无罪释放。
夏迎春跟着贾赦一路流放,每当他将死之时便趁夜给他服一粒养身丹,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流放之地。没有荣华富贵,从此只能粗茶淡饭,活着对他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过这就是夏迎春要了结的因果,她最后一次给贾赦养身丹时出现在了他面前,随意的说,“之前报了你卖迎春的仇,如今还了你生迎春的恩,各不相欠,你好自为之。”
贾赦一头白发看上去生生老了十几岁,还没来得及说话夏迎春就已经消失,转而去了贾琏那里,看到贾琏和平儿做了夫妻,夏迎春没有露面,他们兄妹之间的因果极淡,贾琏的女儿有一劫,她只需救回那小侄女便成了,不必再管贾琏。
贾母经抄家一事大受打击,日渐衰弱,夏迎春回到京城的时候贾母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夏迎春领着巧姐登门,看到宅子里死气沉沉的样子撇了撇嘴,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想从前那些事有什么用?不赶紧想法子挣钱,等银子花光了吃什么?莫名其妙!
贾政见着夏迎春立即问她贾宝玉去哪里了,夏迎春只说不知道,当初在城门口就分开了,她一直在城郊住着所以才回来这么快。贾政不相信可也没办法逼问,只能叹了句不孝子就罢了。
贾探春引着夏迎春去看贾母,夏迎春进门后摸了下贾母的脉搏,对贾探春说:“我想单独跟老太太说几句话,不是可否?”
贾探春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老太太快不行了,你跟她说说宝玉的事也能让她高兴高兴。”
夏迎春像是没听懂她的试探,“宝玉的事我不清楚,我自己的事倒是有许多要和老太太说的,到底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
贾探春抿抿唇,带着巧姐出去了。夏迎春坐在床边将一粒续命丹放进贾母口中,片刻后,贾母虚弱的睁开了眼,瞧见迎春眼睛瞬间亮起来,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就要起身,“宝玉!宝玉呢?宝玉!”
“宝玉好着呢,别着急。”夏迎春笑着挣脱,坐到了床尾。
贾母眼神急切,“你把宝玉带回来,咳咳,我就既往不咎,宝玉在哪里?”
夏迎春扇了两下团扇,笑道:“瞧您说的,又不是我要带他走的,他可是被您给逼走的。”
“我……”贾母恍惚了一下,苦笑着摇头,“如今贾府已经没了,我哪里还能逼他?莫非他还在怨我?我只想在死前看他一眼,你叫他来看看我老婆子,我也没几日好活了……”
“这个容易,您老身子大亏,彻底治好是不行的,但我刚给你服了药,再活个两三年还是行的。宝玉和黛玉已经成亲,还说将来要接您过去养老,您怎么说?若愿意过去,我就带你走,不过可不能透露给旁人知晓。”
贾母激动的抹了抹眼泪,“好,好,我愿意去!我就知道我的孙子没白疼,还想着给我养老,我就知道……你带我走,我老了,旁人我管不了了,只盼着还能看一眼宝玉和黛玉的孩子,你带我走吧……”
夏迎春点了下头,“成,听探春说大夫已经交待准备后事了,干脆诈死吧,免得他们问起来麻烦。我为你续了命,将你送去见宝玉,这十几年你对我的养育之恩也算还干净了,有什么想对其他人说的你就趁早吧。”
夏迎春说完起身走了,贾母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夏迎春一出门就看见贾探春紧靠在门边想要偷听,她笑了笑,狐狸精想说些悄悄话哪有人能偷听到?她冲巧姐招招手领着侄女打算去客栈住一晚。
贾探春攥攥拳头跑上前拦住她说:“二姐姐,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是人都会变的,这么久过去了,大家不都变了吗?”
“宝玉和黛玉还有惜春都是你带走的对不对?你为什么帮他们?”
巧姐有些害怕的躲在夏迎春身后,夏迎春摸了摸她的脑袋,笑说:“三妹妹,你觉得离家出走是帮他们吗?他们应该已经是家族的弃子了吧?有没有逐出族谱?”
贾探春直视着她分毫不让,“自然是帮,我觉得他们一定比我们如今过的好。都是一家人,你为什么帮他们?”
夏迎春声音淡淡的,“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帮你?三妹妹,你对别人冷漠,别人也会对你冷漠,不是嘴上说两句亲热话就代表真心的。何况你还有父亲,还有生母和弟弟在,哪里轮得到我管?我给你们这座宅子让你们免受风雨还不够吗?日子是要自己过的。”
“你!二姐姐,从前我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我在嫡母手下自身难保,哪里能多管别人的闲事?你是在记恨妹妹?”
“我哪里有记恨你?再说,你没法管闲事,我也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如今可没有嫡母压着你了,嫡兄嫡姐都没有,你想如何便可如何了,我们不是同路人,先走一步。”夏迎春随意的说完,领着巧姐绕过她走了,贾探春站在原地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迎春又用了一次稻草人,在贾母昏睡的时候把她送去了扬州,贾宝玉对老太太感情很深,知晓家里的境遇之后痛哭了一场,之后便用心照顾老太太。这两个月不见,林黛玉竟怀了身孕!老太太见了更是欢喜,什么心思都放下了,只想在剩下这两年里看着曾孙出生,能亲手抱一抱就满足了。
夏迎春寻了一个吉日,为贾宝玉做法,将玉佩中那一缕残魂彻底融入了贾宝玉的魂魄,从此那枚玉佩便只有避害养身之用,被贾宝玉当做传家宝打算传给自己的子孙。
迎春身上所有的因果彻底了结,她不愿意每天呆在宅子里,便换了男装开始行走江湖。她是狐狸精,变成男子谁也看不出来,偏偏遇到一个叫钟临的土匪,每次见面都叫她姑娘!
夏迎春气急败坏的指着钟临的鼻子,“你个土匪又跟着我做什么?还想挨打吗?”
钟临挑眉看她,“姑娘,我钟临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见着你这般对性子的女子,不把你抓回去当压寨夫人我就吃不好睡不香啊!”
“哈,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也想抓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警告你离我远点,看见你就烦!”
“姑娘,钟某武功及不上你,但上天讲缘分,你瞧我走哪都能碰上你,这不是天作之合吗?我那帮小弟各个讲义气,你做了压寨夫人我就让你当二当家,绝不会亏待你,如何?”
“如何个屁!谁稀罕去当土匪?我就不信你次次能找着我,咱们走着瞧,哼。”
夏迎春说完几个跳跃就没了踪影,钟临摸摸下巴邪气的笑了,“我也不信,奈何我从未寻你,却偏偏总是撞见你,怎么办呢?老天都让你当我的压寨夫人呢!既然对了我的眼,就别再想着逃!”钟临眼中溢满了自信,连眉梢处的疤痕也显得不那么可怖了。他是匪中的王者,就不信有抢不来的东西!
夏迎春跑到深山里一边找山洞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哪来的蠢货?还跟我讲缘分?哼,以为我算不出你你就特殊了吗?当初贾宝玉我也算不出呢,指不定是什么牛鬼蛇神,还想抓我当压寨夫人,做梦去吧!”
“啊――!什么玩意儿!”夏迎春脚下一空,栽进了一口井里,她连翻了几次才平稳的踩到井底。
转头四顾,看看上头的井口,夏迎春一下子傻了眼,“天呐!这不是当年囚住我的地牢吗?几千年还没毁掉,哪个缺德鬼留下的?!”
地牢四周的墙壁上都写着符文,她运起法术往上冲,每到井口都会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挡住,气得她破口大骂!当年她修为大成,镇妖剑被拔之后,她才顺利破阵而出,如今她动用禁术自我放逐到千年后,损了不少功力,居然弄不破灵网,难道要一直关在这里等别人来救?那得等多少年?
夏迎春盘腿坐下揪着地上的野草,“这里根本就没有妖怪,地牢没遇到妖气也不会开启,可我居然自己掉进来了!如今天下可就只剩我一个妖怪了,这么巧的事是怎么遇到的?我怎么这么倒霉?!我还要做个逍遥天下的狐狸精呢,被关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夏迎春抬头瞪着灵网,“不行!我一定要出去!关我一次你休想关我第二次!”
夏迎春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起咒语,身后九条雪白的狐尾若隐若现,“破!”
夏迎春一飞冲天,同阻拦她的灵网相撞,不停的撕扯、撞击,口中念着咒语接连不停的施法,灵网光芒渐弱,夏迎春的气息也渐弱,但她不想再孤单的被锁在井底,无论如何她也要冲出去!
不知过了几天几夜,狂风暴雨、雷霆交加,夏迎春终于彻底毁了灵网,从井中弹出,滚落到旁边的水坑里,此时,她已经现出原形,成了一只满身污泥的小白狐,神志不清。
这时,钟临脚步匆匆的跑向山洞,路过水坑时兀然停下脚步,蹲下将夏迎春捡了起来,“咦?你这小东西怎么躺在水坑里?受伤了?啧啧,这么大的暴雨,你怎么挺过去?好吧,我看你合眼缘,今儿就做个好事,走!”
钟临把小狐狸塞进怀里抱着,急匆匆的冲进了山洞,生气火堆,还不忘擦干小狐狸抱住它取暖。夏迎春微微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心里满是懊恼,恨不得骂他几句:蠢货!我堂堂狐狸精怎么可能挺不过暴雨?顶多就是受点,如今被你救了,我岂不是欠了你的恩?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哪个混蛋祖宗立的祖训?!!
钟临听不到小狐狸心里的哀嚎愤恨,见它看自己还笑着点了点它的鼻子,“哎,说起来我心地一点也不好啊,今儿怎么就救了你?你这眼睛倒是和我的压寨夫人挺像,等我抓住她就把你送给她养着玩。”
抓住她?养着玩?――养你个混蛋!
夏迎春眼中冒火,怒极的咬住他手指,钟临笑呵呵的揉了揉小狐狸脑袋,“别闹,等雨停了我就给你找吃的,来,咱们睡觉吧。”
夏迎春浑身无力,挣扎了几下也没爬出他的怀抱,无奈闭上眼开始疗伤。这个蠢货!等她伤好了一定要狠狠的折腾他!哼!
一人一狐在火堆旁沉沉睡去,洞口忽然出现一个白发老头,正是那当了月老的齐桓公,老头捋了捋胡须,笑说:“丫头,上辈子我是实习神仙给你弄错了红线,这辈子补给你个好的,嘿嘿,不用太感激我哦。”
小狐狸在钟临怀里团了团身子,后爪和钟临的脚上若隐若现系了一根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