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瀚海的厌恶与排斥夏倾鸾早就知道,两人言语中交锋已不下数次,没想到他居然会趁这个机会落井下石,痛下杀手。
“若我无故死在水牢之中,嫌疑最大的人便是卢堂主你。”尽管浑身冰冷僵硬难以行动,但夏倾鸾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只要牢门一开,她就有机会逃出去。
大仇未报,绝不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有胆量出手,我自然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另外,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似乎也不太可能。”卢瀚海把手中的莲花铜灯放在室中央,混合着药粉的油脂燃烧出一丝烟雾缭绕:“浸了这一夜冻坏了吧?这苏合香气味浓郁,可通肺腑气窍,加上些龙神柏更是安神养气,而且能彻底掩盖苏合香的味道。红弦姑娘不妨慢慢品味,晚些我再过来问候。”
夏倾鸾眼看着卢瀚海笑着离去却无能为力,她又何尝不知道,这灯油足以致命。
苏合香,龙神柏,混在一起燃烧不但无色无味,更是催命的毒药,一旦过量吸入后不足一个时辰便会不省人事,再神的大夫若不是事先知道,绝难查出引起昏厥的原因。
而后不过三日便会在痉挛之中一命呜呼。
卢瀚海竟是下了如此狠手,看来这次是要杜绝后患了。
四肢百骸在水牢中浸了一夜早就没了知觉,夏倾鸾想要隔着栅栏熄了那灯,无奈距离过于遥远,而赤情又不在手中,只能看着那缕渺渺的白色烟气扩散消弭。
天亮时,韦墨焰坐在桌上倚着半开的窗框沉沉睡去。
一整夜紫袖都陪在他身边,静默无话,可那种深沉混乱却缭绕在身边无法消除,好像他夹杂着不甘的气息一样。
“怎么起这么早?”出了门,紫袖便见到眼窝发黑的云衣容垂手站在一边。
“见姐姐和阁主彻夜未眠,衣容便起个早煮了些白粥小菜,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阁主睡了,先不要吵他,你随我去看看红弦。”紫袖怜爱地拉过云衣容一起往楼下走,冷不防一个人影闯了上来,速度快的根本来不及躲闪。
云衣容走在紫袖身侧,恰好挡在冲过来的人面前,只听一声惊呼后,珊瑚色的身影向楼梯下滚去。
“衣容!”紫袖一跺脚,想要伸手拉住却又如何赶得上滚落的速度,一阵沉闷的碰撞声后,满身灰尘的云衣容终于停住了去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医娘!”撞上云衣容的人惊呼,转过身迅速跳下台阶向地上的云衣容奔去。
破月阁每层的高度均高于普通楼宇,这一长排的楼梯摔下去,别说是身材瘦弱又不懂武功的云衣容,便是紫袖也要伤筋动骨。
紫袖奔到两人身边,只见云衣容额上腕上一片青紫淤血,衣衫也撕破了多出,旁边的人正手足无措。
“衣容,伤到哪里了?沈堂主你也未免太不小心,什么事一大早慌慌张张的?”
匆忙跑上来的人正是天市堂副堂主沈禹卿,幸好云衣容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伤而已,然而这番响动已经吵醒了楼上房间里的韦墨焰,黑色的身影遮住了从上面投下的稀薄晨光。
“怎么回事?”
淡金色的光芒映衬下,那张冰雕般冷峻的如玉面容仿若天神,微皱的眉头中一丝冷酷不耐,却足以夺取仰视之人呼吸的力量。
“是属下莽撞,不小心撞伤了医娘。”沈禹卿急忙躬身。
“这么匆忙可有要事?”
“没什么,只是以为这么早前面不会有人,所以一时走得快了些……”
韦墨焰烦躁地挥挥手:“罢了,没事就都退下。”
“阁主,”云衣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细弱得如同犯错的稚童:“衣容煮了些顺气开胃的清药粥放在后堂,您和紫袖堂主熬了一夜,多少吃一点……”
“多此一举。”
韦墨焰还记挂着上次的事情,见到云衣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有气。紫袖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云衣容毕竟一片好心,明明自己伤成了这样还记挂着他,自己又怎能视而不见?
“这几日事务繁重不宜过于急躁,我看不如先去用些淡饭,之后有什么事情再从长计议可好?”
紫袖带着笑意使了个眼色,规劝中又略带哀求,韦墨焰虽然不耐却也无话可说,只好随在紫袖身后往后堂方向走去。
路过云衣容身边时,他连看都未曾看上一眼。
见二人走远,沈禹卿扶起云衣容长出口气:“幸好没有被看出来。紫袖堂主面慈心善,你这招苦肉计用的当真巧妙,借紫袖堂主之口拖住阁主,否则以阁主的脾气,说什么也不会耽误时间在无意义的事上。”
“废话少说,那边的事安排的如何了?”刚才还梨花带雨的云衣容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冷静而精明。
沈禹卿冷冷一笑:“卢堂主已经安排了心腹在水牢之外,随时可以动手。等阁主想起红弦的时候,恐怕只能得到‘畏罪潜逃’四字了。”
“这件事必须办得天衣无缝,一旦红弦与阁主见了面,所有的计谋便都付了流水,我们三人的性命亦是不保。”
红弦与自己,必有一个要死。
生死之间的感觉最是痛苦,想活而无路,偏偏想死又不能。
千年寒冰所溶之水足以冻结一切,却冻不结夏倾鸾活下去的欲望,萧家的仇,双天寨的仇,不知世间险恶的弟弟,还有对一个人的一句承诺。
命缘自断,她夏倾鸾的性命只有自己可以取走。
一个时辰后,太微堂下最得卢瀚海青睐的宿主少辅带着四人进入水牢,看着水中奄奄一息的人,少辅略带惋惜轻轻摇头。
“把她抬到外面马车里,记得不要被人看到。”
四人领命,打开牢门架起夏倾鸾离开了水牢。
“好好的偏要搅进这滩浑水之中,只可惜往后世间又少了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尽管大呼可惜,堂主的命令仍是不可违背的。
少辅将地面中央的莲花铜灯放回原位,又借着池中水泼了一地,把先前几人的脚印都给掩盖过去,估计着人差不多已经走远时,咬着牙硬生生对准自己胸前就是一掌。
这一掌灌注了全力,直震得少辅脸色苍白,口中腥甜上涌,一口鲜血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