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错的男人
付荷一动不动:“谁?”
史棣文用另一只手握住付荷的手……指,解锁了手机:“你说谁。”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大小平安这么大的事,你让他置身事外?”
“当然,我当然会打给他,但不用当着你的面。史棣文,你要看戏就去电影院,我们不是演员。”
“付荷,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是,我是要看戏,但仅限于今天,我会老老实实地当个观众。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如果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与我无关,我如你所愿从此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什么同类,你就当我没说过。但如果你今天做贼心虚,我去找他,换你当个观众。还是那句话,大小平安这么大的事,我不耻下问不为过吧?怎么说……我也不可能让我的孩子认贼作父。”
付荷一把夺过了手机:“做贼心虚?认贼作父?史棣文你真是满腹经纶!”
“考虑好了吗?”
“那你呢?你考虑好了吗?如果这孩子不是他的,是你的,你要怎么做?”
史棣文斩钉截铁:“我不会让你一步错,步步错的。”
换言之,他不会留它。
就这样,付荷毅然决然地致电了于敖。
事已至此,她也算因祸得福,一边给于敖他要的真相,一边给史棣文他要的“真相”,一举两得。
再拖拖拉拉下去,对谁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几乎是立即,于敖接通了电话。
付荷连称呼都省了:“我不小心摔倒了,在医院。”
“伤到哪里了?”
“孩子没事。”付荷这句话是说给于敖,更是说给史棣文——瞧,他知道孩子的事。
“哪家医院?”
“你要过来吗?”
“你打给我,难道不是让我过去吗?”
付荷苦笑连连。这个一百分的男人还如此善解人意,别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偏偏被她得来全不费工夫?
挂断电话后,付荷对史棣文反败为胜:“他半个小时就到。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要看就藏好了看,敢露面,敢坏我好事,我饶不了你。”
史棣文定定地看了付荷三秒钟,转身走出了病房。
随即,病房外传来一声护士的呵斥:“室内禁止吸烟!”
接着是史棣文的无理取闹:“我这不是没点吗?当棒棒糖叼着也犯法?”
半小时后。
付荷半倚在病床上,注视着窗外,没等来于敖花里胡哨的面包车,等来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后排车门一开,于敖下车时的举手投足终于百分之百吻合了他“于府四少爷”的人设。
嚯,付荷惊叹——这不是有戏看了,是有好戏看了。
于敖进了楼,便消失在了付荷的视野中。
至于史棣文,半小时前便一去不复返,但付荷知道,他就在外面,他就在外面装得像个没事人似的但如坐针毡。
于敖走进病房,令付荷第二次惊叹。
他暂别了牛仔裤和T恤,身穿笔挺的灰色西装裤和黑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一块卡地亚的腕表被付荷认出来是Santos系列,不贵——对他来说不贵。他径直走向付荷:“你还好吗?”
付荷情不自禁,说到一半才顾上将音量往下压了压:“老天,你这是……你趁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放大招啊?”
“陪我妈见个世交,接到你说你在医院的电话,来不及做回自己了。”
“我拜托你再也不要做回自己了。就这样,全天下都是你的,全天下的环肥燕瘦都是你的。”
于敖在病床边坐下:“但不包括你?”
“嗯,不包括我。”付荷看了一眼半掩的病房门,能看到史棣文的半个身子。
他在偷听了,也让她知道他在偷听了。
付荷凑近于敖,对他窃窃私语:“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我了。他在门口。”
于敖了然于心,便要转头。
付荷一把捧住于敖的脸:“别看。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孩子的爸爸……是他。”
“所以,是我?”
“我真的很抱歉,是我自己把自己逼到今天这一步。你是局外人,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的很抱歉拖你下水。”
下一秒,于敖拥抱了付荷:“是要这样吗?”
付荷微微一怔。
二十八岁的人了,早就不会为一个拥抱小鹿乱撞了。但她也不是一块石头。如果说史棣文的拥抱像大海,神秘,会叫人浮浮沉沉,那于敖的拥抱就像一片天空,一片蔚蓝、清澈的天空。
她的手攀上于敖的背:“谢谢。”
这时,史棣文出现在了门口,不是半遮半掩的半个身子,是整个人出现在了门口。于敖背对门口和史棣文,眼中只有付荷。付荷面对门口和史棣文,走廊里的光线不及病房中,他隐在一片昏暗里,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看清他的目光如炬像是从海面没入海底,无所谓熄不熄灭,只是更深地没入海底。
然后,史棣文离开了。
付荷退出于敖的拥抱:“他走了。”
于敖转头,半掩的房门外空无一人。
他起身,去关了门,再坐回到病床边。
付荷喝了一口水:“听好了,以下就是你要的真相。我爸重男轻女,我从小到大问过他和我妈不止一次,付家是有皇位,还是有矿要继承啊,有重男轻女的必要吗?直到我认识你,我才知道这事儿和皇位、和矿没关系。你们于家是真有矿啊,你爸妈不还是把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一碗水端平吗?所以,我爸真没道理,但也就是因为没道理,所以无解。他要我给付家找个倒插门的女婿,生孩子必须姓付,我做不到,只好跳过第一步,直接第二步。”
“这怎么可能?”
“对,当我阴差阳错地见到你们于家的家大业大,见到你妈时,我也是满脑子的‘这怎么可能’?于敖,不仅你和我,每个人都一样,在处境这件事上,自己只对自己有发言权。”
于敖又起身,走到窗口,再转过身来:“好,那我们退一步说,那个第一步,你怎么知道你做不到?”
付荷就事论事:“在认识你之前,我没做到。在认识你之后,我已经有了这个孩子,这第一步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所以,你不能追我。这就好比我已经冲过终点线了,你再怎么飞毛腿,也追不上了。”
“你不爱他?”
“谁?哦……他。我不爱他。”
“那为什么是他?”
“因为……他是个还不错的男人。”
对话进行到这里,于敖终于爆发了:“他是个还不错的男人,付荷,你更是个有一身闪光点的女孩子,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最无辜的一个,还有……还有我,我也是个还不错的男人,不是吗?你太任性了!这根本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根本是在动摇、颠覆你身边每个人的人生,这对他、对你肚子里的孩子,对我公平吗?”
最后,于敖的长篇大论换来了付荷的五个字:“你可以走了。”
于敖一动不动。
付荷便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可以走了。”
无疑,于敖的话刺痛了付荷。
论无辜,难道她不无辜吗?
她一样无法选择她的父母和家庭,身为一个女儿,身为一个小三的女儿,她早就学会了把人言可畏只当作脏水,洗洗就好了,但这不代表她能时时刻刻大人大量。
论公平,难道对别人公平是她的责无旁贷吗?
她从不否认,这件事对史棣文、对从呱呱坠地就没有爸爸的孩子的不公平,但两全其美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吗?相较于爱情和婚姻像手中的沙,她反倒更想抓住血浓于水,更想抓住生她、养她的父母和自己的孩子不行吗?
就让她偷偷摸摸地自私一把不行吗?
于敖走了。
他有设想过付荷的苦衷,诸如爱惨了的男友飞来横祸,这个孩子是他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或者家中有重病的亲人,她不得不代孕赚取医药费等等身不由己的苦衷。
他没有设想过这个选择更像是她心甘情愿的。
如此一来,他无能为力。
付荷看向窗外,看于敖大踏步地走向那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看他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将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请下了车,取而代之,自食其力地绝尘而去。
可怜了司机,不知道何去何从。
付荷终于静养了。
护士说了,病人要静养。
静得连吊瓶中的滴答、滴答声都快要震耳欲聋。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躲过了,便是福了。
真的是一箭双雕。一场戏,既打发了史棣文,又拜拜了于敖。但付荷还是忍不住在柳暗花明中一声叹息:此后,她再也遇不到像史棣文那样坏,和像于敖那样好的男人了吧?而这一丝丝扼腕也是人之常情吧?
此后的几日,付荷遵医嘱,在家中静养。
瞿部长亲自致电付荷,说陶女士的事解决了。付荷知道,这哪叫解决了?这明明是她一摔,陶女士怕她反咬一口,敲竹杠的事也就不得不缓一缓了。
付荷又一转念:大壮才那么一丁丁点大,就能助她一臂之力了。
瞿部长又说:“你说你,年纪轻轻的这腰怎么这么不抗造?好好养着吧。”
腰。
没错,宏利上上下下除了史棣文和姜绚丽,都只当付荷伤的是腰。
而这个掩护是谁帮她打的,是姜绚丽,还是史棣文,都有可能。
如果是姜绚丽,那她真的是以德报怨。
如果是史棣文,那付荷还要打一个问号。他相信她了吗?相信,就是一笔勾销了。万一……万一不相信,他这就是好戏在后头。
付荷是早晚要离开宏利,离开史棣文这一颗□□的。但晚一天,就比早一天多拿一天薪水。毕竟,有孕在身不是跳槽的时候,没人乐意才请了你你就休产假。而付荷需要钱,既然不能给大壮一个爸爸,她需要给大壮越多越好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