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这是上好的波斯马与大地的碰撞声。波斯人极看重马,认为名马是家世的象征、财富的代表,以及民族的精神。这马蹄声曾承载着东西往来的商队、背负着波斯民族的灿烂文化,而今它又要背负灾难与死亡了。
路曜跨上卫兵牵来的战马,高举起木刻的粗壮权杖,让顶端的水晶在火焰和朝阳之中闪耀。“众神的子民们,无耻的波斯人亵渎了我们的神明,他们已经入侵了属于匈人的安宁,妄图毁灭我们的祭龙节,他们要杀死我们的孩子、奸淫我们的妻女、抢走我们的金银!泰西封(1)的淫棍僭越称王,还要夺走我们独属于祭龙节的美酒与欢乐!你们答应吗?”
部族士兵和民众们刚刚就群情激昂,此时更是义愤填膺。战士们已经重新穿戴好铠甲,并握紧了自己的武器。部族的战士从来都是时刻准备为众神和荣誉而战的,而民众们就难免惊慌和忙乱了。两个步兵军团快速列阵,把平民围在中间,而按照部族的传统,格斗的优胜者,披红甲的三位士兵站在了军团的最前面。
路曜骑马立于祭坛的火堆旁边,“众神在上,我们不必惊慌。骑兵军团已在前方防御,第一军团跟我一起去增援,第二兵团由阿格里帕长老统率,与平民一起在营地准备防御。小伙子们,我给你们准备了上等的美酒,你们可以一醉方休,但不在这里,在波斯人的手里,要靠你们自己去抢。让他们自己吞下密特拉的裁决吧,因为我们就是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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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已尽,最后的模糊光亮笼罩着山下的河谷。河滩的平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和呻吟的伤兵。在断肢残臂和被烧烂的衣服破布片下面,殷红的鲜血渗到潮湿的鹅卵石下,慢慢染上黑褐色。部族的医生正忙碌于各个伤兵之间,为烧伤处擦上药膏,用黄铜磨成的小刀剜掉坏死发黑的伤口。
波斯人遭遇了严重的溃败,作为前锋的骑兵全军覆没,步兵也至少损失了接近一个军团的兵力。路曜没有阻拦试图逃走的波斯溃兵,只是可惜那些上好的波斯战马。此战双方上好的战马均出自法尔斯(2),也几乎面临了同样的命运。河边躺着的,处处是身中数箭的波斯马,口吐着白沫,奄奄一息或倒地而亡。
由于提前得到了背叛者鲍勃的审讯结果和执剑者的情报,路曜得以提前安排防备,让骑兵军团在祭龙节期间在营地外的山下河谷巡视,这才为军团的增援和最终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他下令厚葬战死的战马,在营地上的山顶为它们用石头建造了坟墓。部族对待战马就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亲人,山顶的岩石沾满了圣洁的露水,它们将在月神的祝福下享有永久的安宁。而按照传统,部族的战死者将与敌人的尸体一样,用形式一样却内涵不同的仪式,在龙神的火焰里,得到光明的永生和最后的毁灭。
部族喜爱马,这四足的畜生最通人性,就像身边的一位长者,兼具野性与成熟,部族的长老们总是说,马是被先神祝福过的,它拥有我们祖先的智慧,始终在我们身边陪着我们。供人骑乘,任劳任怨,目光能看到最遥远的星辰,也能忍受最粗糙的饮食和最严苛的环境。可不是就像打不垮的部族一样吗?
这不是年轻的司令指挥的第一场战斗,也不是他遭遇的第一次背叛,但正如他每一次直面鲜血与死亡时一样,路曜都希望那是最后一次,尽管他知道这绝无可能。战马不会退役,只有死亡才能给它的一生划上句点。就像部族的战士一样,战马从来不屑于等着死亡来割断自己的脖子,即使一息犹存,也绝不会停止奔跑。
波斯人长途奔袭,所携带的酒并不很多,路曜让司库官把缴获的酒交给阿格里帕老师,敬神之后分给英勇负伤的战士和探查情报有功的执剑者。
格斗场上优胜的红甲战士不幸阵亡两人,山顶的战马埋葬地和战士骨灰埋葬地将以这两位勇士之名命名。路曜让幸存的红甲战士托格撒加入司令卫队,可以与司令卫队的同僚们一样,享受长期穿戴红甲的殊荣。以部族的习惯来说,让失去了伙伴的勇士再重新选择搭档是残忍的。
路曜只是奇怪,鲍勃就为了这些敌人出卖部族?这些波斯人的确数目远远超过部族人数,但说十倍还是太夸张了。不过,这些自大的波斯人一贯如此,那个僭越的伪王还自称”万王之王“,愿龙神惩罚他的自大无耻。但为稳妥起见,路曜还是命令执剑者随时观察,防备波斯援军,让伤亡较小的第二军团巡防待命。
当路曜跟着安葬战士骨灰的小车抵达山顶的时候,如天鹅绒丝绸一样幽深的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高加索。按惯例,为同伴收尸的工作由司令卫队负责。路曜坐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红甲卫兵把大大小小的石块放在填埋好的木匣上,用手帕擦了擦被血污和泥垢沾染的面颊。高加索的夜晚很安静,似乎抹去了白天刀戈的喧嚣。
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众神依旧庇佑着部族东方的游子。
明天,我想给王子写封信。
注1:萨珊波斯的首都之一,波斯皇帝长期在此驻跸。
注2:位于波斯南部的一个省,是古波斯帝国的核心地区,以出产名马而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