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尉迟锦程的话,尉迟龙成心中一寒,曾几何时,那个心地善良、悲天悯人,一心想要讨好母亲和自己的老十七,竟然成了这样!皇位之上无亲情,果然是这么残酷的吗?
“父皇,儿臣此次回来,一则是要向父皇报平安,二则是要向父皇讨要一件东西的。”尉迟锦程说完,用那双好看的凤眸盯向他。
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微微一颤的尉迟龙成稳定了心神,他沉着脸看向这个自己培养了多年的儿子,他长大了,懂得隐忍也学会了用力量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的羽翼渐渐丰满,已经不会如从前那样,对自己处处恭敬了。他如同意一头被人饲养的饿狼,虽然对主人还有情意,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去咬主人一口。
“老十七,你心里知道,朕对于这个位子付出了多少,也应该明白,所有枉闻王朝的皇子们,为了这个位子,会牺牲掉什么。”
尉迟锦程闻言,点了点头:“父皇教训的是。所以,儿臣牺牲了自己的兄弟、女人、甚至是十万大军的性命,换来了这一次的机会。父皇,所有皇子的势力都已经不足为惧,父皇难道还有所担心吗?”
尉迟龙成当然明白尉迟锦程在想什么,他也知道,一旦自己没有给他想要的东西,那么接下来倒霉的那个,一定是自己。不过,他不怕,他还有王牌没有用。目前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个儿子稳定住,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失去戒心。
“儿啊,父皇问你:所有对你王位的威胁,你真的都去掉了吗?确定没有落下一个?”尉迟龙成微微眯了眼,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尉迟锦程不解:“会威胁到儿臣王位的,不就是那几个兄长?三哥、七哥已经死了,十四哥虽然假死,但是被儿臣的人打成了重伤,也已经不足为惧。北方的威胁已经去掉了,父皇所言之意,难道还有其他的人,能够威胁到儿臣的地位吗?”
“孩子,在这场夺嫡的战争里,你仔细想一想,除了你的这些个兄弟,还有谁会威胁到你?”尉迟龙成依旧不依不饶地启发着他,在他看来,尉迟锦程的多疑可以帮助他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尉迟锦程微微蹙眉,父皇的意思应该是他已经暗中发现了另一些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或者势力。论武功,若说这普天之下能够和他尉迟锦程较量的,恐怕没几个人。玖尊虽然算一个,可是他的心里只有力量,并无心称王,只要自己将来给他足够的银钱,莫说是让他倒戈,便是将他纳入麾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还有谁会威胁到他呢?
莫非,是他们?!
尉迟锦程想了又想,终于双瞳紧缩,脑中出现了那一张张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孔来。
“父皇,您说的,莫非是孩儿的那几个替身?”尉迟锦程看向尉迟龙成,李一等人的确是个问题。他们自小同自己一起长大,对于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习惯都了如指掌。虽然那个同自己最为相像的李二死了,可是那三个人,却不得不防!
尉迟龙成不说话,只是看向他,这个孩子,果然信任黄闵龙到了一定程度。
见父皇并不答话,尉迟锦程眉头微蹙:“父皇,难道不是他们?”
“他们是你的替身,但是却也是你的性命!你将他们视如草芥,这是他们的悲哀,也是你的不惜福。真正能够对你的地位构成威胁的,不是别人,而是你一直仰赖的力量!”
尉迟龙成见他并没有意识到,索性开口提点:“黄闵龙将军,一直是你最为信任的人,也是你自以为背后的一股势力。可是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老三背后的秋风楼、老七背后的若水阁和十四背后的清风殿,他们可都是有足够的羁绊作为条件,制约着里面的人。而你,尉迟锦程,你有什么?”
见他身子微微一颤,尉迟龙成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见着开口道:“他黄闵龙自始至终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幼年时和你投缘,将你带入军中历练,给了你一身本事。可是孩子,你想过没有,他凭什么这么对你?你与他非亲非故,难道,他就是看你当年父亲不疼,母亲不爱,所以可怜你?”
说到这,尉迟龙成住了口,他相信,尉迟锦程已经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果然,尉迟锦程的脸色发生了为妙的变化。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其实,论起背后势力,最强的是他,最危险的也是他!
那些兄弟们背后只是江湖势力,一旦兄弟们倒台,那么那些人也就不足为惧,甚至可能去寻找新的主子。可是他呢?整个枉闻王朝令人闻风丧胆的黄家军!那数万人被冠以的名字是黄,而不是他十七爷,尉迟锦程!
黄家、皇家,一字之差,却相去甚远。黄闵龙一声无子无女,所以他对他十分信任,认为他不会对自己隐瞒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他,也给自己找一个更加稳固的靠山。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些年来,自己更多的,可能只是他黄闵龙的一颗棋子!
他听从了他的话,去练那至阳诀,至今没有碰过任何女人。他听从他的话,暗中命人彻查了其余弟兄的一切势力,将他们的动向掌握的了如指掌。他听从了他的话,用十万人和自己最为信任的兄弟做了诱饵,无端多了一笔血债,可是最后击退北方蛮夷的,是他黄闵龙,而非他尉迟锦程!
是了,或许在这场夺嫡的博弈当中,他黄闵龙才是最大的赢家!他只是做了一个将军应做的分内之事,但最终获得的,却是一个傀儡皇帝,将枉闻王朝真正的实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尉迟锦程想到这里,汗水已经布满了额头。他不自觉的向后坐了坐,细思恐极,他竟然忽略了这个一直暗中照拂了自己的人!或许,他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尉迟龙成观察着对面那个年轻人的状态,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果然是容易被人教唆和引导的。这一点,从他六岁时,便发现了。这个孩子从那时候起,便在心里深深地印下一个烙印:只有力量才是绝对,谁能够给他力量,达到他的目的,谁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即便成年之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还是改变不了心底的那些幼稚的想法。尉迟锦程,他的心理还停留在六岁的时候,那个为了讨好自己的母亲,不惜让自己染满鲜血、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的孩子!
他想要的,只是父母的一个眼神,一句夸奖,这王座也不过是一个最终的奖励形式。
心中暗暗感叹,尉迟龙成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静静看着尉迟锦程,看这孩子打算如何去做。
“父皇,儿臣多谢父皇的提点,您的话,儿臣记住了!”末了,尉迟锦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起身对他行礼,“儿臣这就回去,仔细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定然不会令父皇失望。”
尉迟龙成闻言,也只是含笑点了点头:“我儿既然有此觉悟,那么父皇也就安心了。你放心,待你将一切威胁去除掉,父皇自然会给你一个重新出现在天下人面前的机会。届时,父皇也会堂堂正正颁布一纸诏书,宣布十七皇子为枉闻王朝的太子!”
见尉迟龙成如此保证,尉迟锦程心下略安。虽然没有如同预计的一样,得到那册立太子的诏书,不过他却从这次对话当中,找到了新的目标。
尉迟龙成不愧是在上一次夺嫡大战当中脱颖而出的皇子,他的算计和智谋,的确更高一筹。尉迟锦程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下诏书,自己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既然尉迟龙成提出新的威胁,那么他可以去做,同时,他还要杀掉其他皇子,虽然他们并没有封王,却也有着同样的威胁。
他纵然在算计上不如尉迟龙成和黄闵龙,却也会想尽一切方法,去掉所有的威胁。当枉闻王朝没有人具有继承大统的资格时,那么这皇位也只能是他的!
想到这里,他再度躬身行礼,然后安安静静地退下。
待他完全消失在御书房,尉迟龙成轻轻一挥手,被定在地上的定安身子微微一颤,一脸不解地看向四周,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奴才刚才不是有意走神的!请皇上念在定安年幼无知的份上,从轻发落!”
尉迟龙成微微一笑:“起来吧,朕没有怪罪你。时候不早了,朕要安歇了。”
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定安微微长出了一口气,赶紧上前伺候着,很快二人便离开了御书房。
将小太监打发了,尉迟龙成坐在床榻上,看着前方的阴影,沉声道:“爱卿,听了半天的墙角,是不是该出来,和朕说说想法了?”
烛影微摇,一个男人的身影自暗处慢慢浮现出来。一张青铜面具遮住了全部脸孔,只是身姿倒还矫健。
“皇上,您这一招祸水东引还真是妙呢!”
闻言,尉迟龙成微微一笑:“少拍马屁!还不是你教给朕的!”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那么,臣斗胆请问陛下,接下来真的打算让笛丫头他们这样了?”
尉迟龙成挑眉:“怎么,你质疑朕之前的决定?”
男人摇了摇头:“臣不敢!臣只是想,或许让他恢复记忆,对皇上而言,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