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古道的风景尽被赶路人收归眼底。随风摇曳的野花虽非系出名门,但是在这和煦暖风之中,也是竞相逞艳,再加上高处林中的莺歌燕语,天涯游客的一切铅华似乎都已被洗去。
小河的流水清澈见底,叶承站在湍流之中,正在洗去多日来的尘垢。两匹骏马在林中依偎,悠闲地吃着树上掉落的果实。钟万候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之上,正在享受女儿给自己捶背。
“一颗碧血益气丹,换来一次捶背,这买卖实在不划算。”钟万候一本正经的摇头说道。
“爹,您这话可就不对了,那什么益气丹,让戴爷爷揉搓几下不就有了,您女儿这浓浓爱意,世上再去哪找第二家呀?”钟晴搂住父亲的脖子,撒娇说道。
“你这丫头,真是口含棉花,说得轻巧。你以为是肉丸子吗?揉搓几下就有了。我跟你说过多次,此行万分凶险,我们必须做好一切准备。”钟万候拉着钟晴的手说道。
钟晴却满不在乎,说道:“有甚紧要,那些人不还是些欺世盗名之辈,哪是父亲您的对手呢?”
钟万候听罢却收起笑意,严肃训道:“晴儿断不可有此想法,这次前来聚会的,都是武林各门派数一数二的高手,除了被燕王朱棣一品阁所搜罗的那些江湖中人之外,几乎所有的高手都将到场。”
钟晴还想反驳,却听见咳嗽的声音,原来叶承已经洗毕,正穿着钟万候的一件衣裳朝自己走来。
叶承自从服用了钟家父女的碧血益气丹之后,气血渐渐恢复,此时梳洗完毕,更是焕然一新,只见他爽朗清举,眉若墨画,周身上下透露着英气,除了脸色仍略显苍白之外,俨然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
钟晴歪着脑袋调侃道:“这位公子却是谁家的,刚才那位小叫花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啊?”
叶承笑道:“小叫花路遇贵人,已经不需再行乞讨了。只是还有一事相请,万望姑娘恩准。”
钟晴啧啧道:“这碧血益气丹还真是名不虚传呢,你好的满利索吗,有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钟万候见女儿都开始自己做主了,不由得哼了一声,却没有插言。
“在下叶承,想随两位恩公一同前行,不知可否。”叶承诚恳说道。
钟万候此时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们要去何处?却要跟着我们?”
“在下确实不知,但适才听到恩公要去之处似乎多有凶险,在下一命是恩公所赐,愿随恩公一同前往,虽然武功不济,但危难之时当可助一臂之力。”叶承道。
“这个提议甚好啊,爹,你不是老担心吗,这下咱们多了个帮手,不是很好?”钟晴鼓掌说道。
钟万候起身道:“这位少侠,非是我钟某看轻你,此次前去之凶险,就连我钟某也是没有把握,你若前去,恐怕不仅帮不了忙,还会适得其反。”
叶承见说,也不敢强求,知道钟万候无意带上自己,于是躬身道:“恩公所言极是,在下才疏学浅,确实也可能帮不上什么忙,那只好先行告退,日后但有机会,必将报答恩公救命之恩。”
“报恩却是不必了,江湖险恶,自求多福才是真的。”钟万候说罢,朝自己的坐骑走去。
钟晴见父亲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对叶承道:“那你自己多保重吧,碧血益气丹是很管用的妙药,但尽管如此,五日内你也绝不能动用真气。”
叶承看着钟晴充满关切的眼神,不由得一阵感动,拱手道:“姑娘大恩,叶承没齿难忘,日后但有相见之日,必定报答姑娘。”
钟万候等钟晴上得马来,策马扬鞭,率先离去了,钟晴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叶承,犹豫片刻,也立刻跟了上去,父女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消失不见。
眼见钟家父女向南而行,叶承心想自己正好也要去南方寻人,若是再遇,终于报恩机会。
此去南下,最繁华的所在便是宜兴。“若是到了宜兴,说不定就有转机。”叶承心想。
那宜兴南邻太湖,北接武进,与应天相隔不远,地处冲要之地。长期以来,宜兴商贾往来不绝,民丰物足,特产之中,以紫砂壶为最,做工之精美堪称天下一绝,每日间市场上都是车水马龙,甚是热闹。
叶承抖擞精神,一路向南而行,因为没有马匹,又兼尚未痊愈,所以走的甚慢。
走了两个时辰,叶承不觉得腹中饥饿,心道这荒山野岭,却哪出去寻酒家。正在这时,却见丛林之中,一人背着包袱匆匆前行。但见此人溜光的脑袋,五短身材,走起路来就像个酒桶翻滚一般,煞是有趣。
叶承思道,此人如此急匆匆赶路,必定是有所去处,不妨就在后悄悄跟随此人,就算所到之处不是个酒家,若是个民居,好歹也能讨口饭吃,借宿一宿。
想到此叶承脚下加快,在后跟着此人,但见此人速度很快,穿林跃岭,两边草木都是呼呼生风,但这个光头是却毫不停歇,即使身后背着个大包袱也并未气喘,可见武功不弱。
叶承跟定此人,大约奔走了半个时辰,但见一间林舍出现眼前,院外竿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酒子,十分招眼。叶承心下高兴,自己运气着实不错,竟然真有个酒家就在眼前。
眼见着光头走进了酒家,叶承也跟了进去,刚一进门,就听见这光头大声喊道:“小儿!快些出来,爷爷拿货来了!”
说话间,只见后帘一挑,走出个瘦小的店家,此人獐头鼠目,约莫三十岁上下年纪,先看见了光头,又将目光移向正在门口的叶承。叶承见状,故作不知,随处捡了一个座位坐下,像个前来吃酒的客人无异。光头也回过身来看了看叶承,然后就扭回头来,继续对着店小二。
“这可都是好货,拿银子来吧,莫要欺诈了俺。”光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店小二将包裹打了开来,往里瞧了一瞧,然后一脸不屑地说道:“就这货色,也好意思往我们这里拿?好吧,先放着吧,老规矩,一日后过来拿钱。”
“你这厮懂得什么,这么好的货色,可知道费了我多少力气,莫要到时候短斤缺两的,坑害俺。”光头汉子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若是不信,你现在把这些破烂拿走便是。”说罢这店小二将包裹一拢,推到光头汉子面前,作势就要走。
光头汉子无奈,只好一把抓住店小二道:“得了,山石开采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哪能像往年一般,这些你且收下,日后我定会采些好的过来不就是了。”
“这还像句人话,行了,走吧,这些货物我会交给大姐的,你放心就是,又不曾亏欠了你们什么。”店小二再次将包裹系好,拎着就转身回了里屋。
光头汉子气鼓鼓地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走出店来。
叶承看在眼里,刚才店小二刚一出来,本就对他那贼头贼脑的样子甚是反感,刚才又在旁听了这许多话,更是对着光头汉子充满同情,对这小儿愈发地厌恶。
叶承自己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思道:“这光头似乎有什么事情受制于这店小二,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赶不上钟家父女,不如就此查看一番,说不定能别有收获,帮帮这光头汉子。”
想到此,叶承也不呼唤那小二,而是独自走出酒家,一跃上了屋顶,匍匐来到后房之上。这酒家修盖的甚是潦草,房顶上瓦片布满杂草,铺盖也很是不均匀。叶承透过瓦缝,隐约看见屋内似乎有两人正在交谈,刚才光头的包袱就放在一旁。
“齐大海这厮真是个莽汉,这次玉石原料其实甚是不错,但我几句话便让他气馁,不敢与我争辩了,到时候又可以压价了。”店小二得意地说道。
“你这挨千刀的,可莫要让他看出破绽,你料那光头是好惹的吗?他从小就出生在玉龙岗中,不到五岁就跟他那短命鬼父亲上山砍柴凿石,身体比那野牛都结实,就你那小身板,估计一拳就能让你见阎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说道。
“你这婆娘,真是个韶老太,他身体是像头野牛,但他脑子也像野牛,如何能玩得过我们?”店小二不以为然道。
叶承在房上听的分明,心想下面这对可能是夫妻,果然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正在此时,只见那店小二打开一扇地门,从里面拎出了一个大包袱,这包袱显然极沉,那妇人急忙过来帮忙。
将包裹放在地上之后,那小二已经是气喘连连,妇人关切问道:“又犯了?多久没服药了?”
“你道那解药是这么容易拿到的吗?干了这笔买卖,就能有了。”小二不住咳嗽着回答道。
叶承仔细观瞧,只见包袱被慢慢打开,里面却并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一堆堆的石头,只见这小二和妇人将光头汉子带来的包裹也打了开来,从中挑了一些出来,又将自己包袱中的几块放到了光头汉子的包裹之中。
叶承很是聪明,看到此时自然明白了。原来这店小二夫妇故意掉包,以次充好,怨不得要等两天才给付钱,这有玉的原石被掉了包,换来得却都是一文不值的普通石头,那卖石之人多日来的劳作就全白费了。
“好,让你们夫妻干这种勾当,我先不揭穿你们,等到那光头汉子来时,再给你来个人赃俱获。”叶承在屋顶打定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