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捏着手帕,婷婷袅袅地行了过来。 十分潦草地朝清雾行了个礼。又抬起眼来,眼开眼笑地问道:“大人这是要去何处?若是不识得路,不如奴婢送您一程?”
平日里她颇有些倨傲,即便和清雾说话,也不时流露出此般神情。如今这样笑得舒畅,倒是难得。
清雾未曾开口,眉目清冷地打量着她。
――脸上泛着红晕,衣衫略有些不整。
特别是领口处……
她的沉默让玉芝有些懊恼。
甩甩帕子,玉芝语气十分不以为然,口中却是说道:“大人在宫中甚得陛下欢心。今日能得这等稀罕物,往后更上一阶,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
她环视四周,看没了旁人,嬉笑着凑到清雾跟前,用帕子半掩着口说道;“只是,听说大人与那镇远侯府的世子已然见过了?而且,世子爷还救了大人一次?如今两边都牵扯着,大人可是得好生想想,究竟哪一个才是您需要躲费心思的。”
话里话外,竟是将清雾说成了刻意与霍云霭和文清岳走得近了。
清雾瞬间冷了眉眼。
一旁杜鹃呵斥道:“好大胆的奴才。柳大人行得端走得正,哪容许你这般乱嚼舌根!”
“我乱嚼舌根?”
玉芝轻嗤一声,正待驳斥。忽地一阵冷风吹过。她眼珠子转转,有些清醒过来。忙抬手抚了抚发热发烫的脸颊和脖颈,大致行了个礼,“方才是我头脑发热昏了头。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莫要与我计较了。”
“你若看我不过,无需这般故作与我亲近。至于计较――”
清雾极其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你的话,根本入不得我的耳。何来计较一说?”
玉芝听闻,一张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片刻后,她冷哼道:“既然入不得您的耳,为何又和那文世子有所牵连?还不是之前我与你说的话,被你记在了心里?”
语毕,口唇无声地张合了下。又甩了甩帕子,婷婷袅袅地继续前行。
杜鹃朝她背后啐了口,气道:“她那都是甚么话!”
方才看的分明。玉芝无声说的那几个字,根本就是“假正经”。
大人行事堂堂正正,哪能被她这样随意诬蔑!
清雾却是淡定自若,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看她渐渐远离。
片刻后,侧首轻问杜鹃:“你看她行止间,是否有些不太对劲?”
杜鹃刚才忿忿不已,压根没仔细去瞧。如今听了清雾这般说,方才凝神细看。
这一细瞧可不要紧,还真被她看出了点不妥来。
“咦?她这样子,可是怪得很。怎么像是夹了尾巴走路的猫儿狗儿,扭扭捏捏没个完了?”
杜鹃话虽说的糙,但清雾明了她的意思。
清雾亦是觉得,玉芝那走路姿势有点不妥。看上去袅娜,却有些摇曳得过了头。
就好似……
就好似她腿脚有些发软,让她不得不如此这般。
思及刚才玉芝抬手抚向脸颊脖颈时,那衣襟领口忽而闪现的淡粉痕迹,清雾眉心微蹙,忽地有些明白过来。
――那些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痕迹,分明是亲吻后留下的痕迹。
思及上次采萍所说,玉芝在宫中有相好之人……
清雾抬眸朝玉芝的去路看去,须臾后,又朝玉芝的来路望了一眼。
她轻声问杜鹃:“皇上送我芒果之事,有几人知晓?”
“送芒果?”杜鹃不解清雾为何这样问,想了想,答道:“这些拿过来不过片刻功夫,如今知晓之人,除了于公公李公公外,恐怕只有御膳房的人了。”
御膳房的人,将两筐芒果抬去给霍云霭。霍云霭留下一些后,他们又将东西抬了下去。
说到此,杜鹃有些明白过来,悄声与清雾道:“咱们这篮子盖子盖得严,她竟是能知晓里面装着芒果,可是稀奇。”
清雾淡淡地“嗯”了一声。如今她已全然没了去游逛的心思。吩咐了杜鹃一声,转而朝来时路折转回去。
回到宁馨阁后,窦妈妈甚是惊奇。眼见清雾神色冷淡,分明是闷着怒意的模样,忙行了过来问她:“姑娘今儿可是遇到甚么事情了?”
清雾让杜鹃将东西搁到屋里去。待到只剩下与窦妈妈两人了,方才压低声音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严嬷嬷之前所说,针线坊晚上时常有出入的动静,闹得她睡不安稳,这事儿窦妈妈是知道的。上次去采萍那里,是窦妈妈与她一同前往,因此采萍所说玉芝有人一事,窦妈妈亦是晓得。
如今听闻了清雾这般描述,窦妈妈神色瞬间一变。
玉芝那走路模样,分明是与人暗通款曲、已经有了某些实质性的进展。
暗暗思量了许久,她低声与清雾道:“扰乱宫闱,可是重罪。奴婢需得将此事和于公公相商,才能拿出个准主意来。”
那种污秽事情,她没法直接说出来,故而无法与清雾详说。
而于公公是霍云霭心腹,时常为他处理一些事务。和郑天安有关的那些,亦是经了于公公的手。和他商议,一来是可以从他那里得些消息,二来,也可让他知晓此事。若那些人有些甚么动作,可提早防范。
清雾知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更何况,玉芝是郑天安的人,更是不能大意。自是颔首允了。
前段时日生病之时,清雾已经在霍云霭来探望她的时候,将洛太医提议岳莺一事与霍云霭说起。又与他陈述利弊,细讲岳莺帮忙的重要性。
霍云霭当时听闻后,神色不动,只淡淡告诉她,等她好了再操劳这些事情。
如今既是已经痊愈,且再过一两日便能休沐出宫,清雾就又重提此事。
此刻正是晚膳时分。
霍云霭早已将旁人都遣了出去,只说有清雾伺候着便可。待到殿门闭合,他便拉了清雾坐在身侧。
此刻他正细细为清雾挑选着可口的菜肴,搁到清雾面前的碗碟中。听她说起岳莺来,手中不停,说道:“你既是觉得好,那便如此办罢。”
他素来从全局考虑事情,惯常都是将事情估量过后,才会做下决定。
如今他答应得太过顺利,连点丝毫停顿都没有,清雾反倒是有些不确定了,“……当真?”
她觉得好,便能施行?
霍云霭莞尔。搁下碗筷,定定地朝她望过来,认真道:“我都能将这整个后宫交予你了。如今不过是一件简单事情罢了,又怎会去为难你?”
他这话说得巧妙。
“将整个后宫交予你”,既是在说让清雾处理管制宫女一事,也是在暗示她,肯让她入主后宫。
清雾乍一听闻不明白就也罢了,如今看他神色,哪还不晓得他的意思?
于是脸颊腾地下红透了,忙垂首去看眼前碗碟中的菜肴,再不肯抬眼去看他。
霍云霭不慌不忙地继续着之前的事情,轻声道:“过几天,待到这段事情解决,便可成事了。你若是无事,不妨想想要将凰华宫修葺成如何模样。待到定下来后,我就可让人提早准备着了。”
凰华宫,便是正宫皇后的居所。
清雾羞愤不已,用筷子忿忿地戳着眼前菜肴,轻哼道:“谁说以后要住进去了?”
“哦?”霍云霭淡淡挑眉,颔首道:“也是。不愿以后再搬,倒不如今日就住过去,也免得夜长梦多。”
清雾恼了,抬眼怒视他。
霍云霭看得有趣,轻笑着抬指轻叩她额间。又怕自己用力太过,忙伸出修长食指给她轻轻按揉。
“莫慌。只需再稍等几日。”他低声道。
不只他的心里只有她。她的心中,又何曾搁下过别人?
即便她怕羞不肯承认,可她的心意,他却早已知晓。
不过,暂时还不行。
再稍微等上一等,时机便合适了。
……
因着二月初一是清雾生辰,又是这么多年过后与她共同庆贺的第一个生辰宴,霍云霭不想她过得太仓促,索性给了她多几日的假,从沐休的正月二十五到二月初一,都允她在家歇息。
缘由倒也好找。
――柳大人在宫中劳心劳力以致病倒。皇上感念她的一片赤诚之心,特许休假若干日。
霍云霭还特意借此机会,又往柳府里送去了好些滋补的药材。
待到二十五那天,清雾早早地就回了柳府。而于公公,则因着要送那几箱药材去往柳府,还要传皇上允柳大人休假的口谕,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挥别师父的时候,小李子与于公公笑言,听闻皇上这般的恩典后,再看到那些名贵药材,众人必然会感激不尽,谢主隆恩。
于公公却是暗地里擦了把汗,说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近日来宫中事务繁多。如果真是那么容易那么顺利的话,皇上遣了小李子跟去就成了。为何非要他过去?!
果不其然。
东西送到,口谕传达完毕后,柳府几位主子和侯府那两位在面子上走了个过场,谢过皇上圣恩。而后,就十分客气地将于公公给拦了下来。
特别是镇远侯文老爷子。
他本就是个急性子,忧心至极下,更是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虎目圆瞪,直截了当地问道:“小丫头前些天病了?走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的?”
于公公既不好将事情的起因怪到清雾的头上,也不敢说那是因了陛下的关系。
虽说面上笑容看上去好似十分自然,但他的额角,却是慢慢流下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