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很冷淡地笑了一下。
这一切其实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就是那么神奇。在芸芸人海中,一眼就看道那个可以如风自在,青云直上的天才。
“师父,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她在很多各国的媒体记者面前问。
“你全身都是汗。”我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吃夜宵去。”
无数咔擦的菲林拍下了她眼角旁晶莹落下的眼泪。
他们说“这个幸运的中国女孩为得奖而哭泣。”
哭个屁。
来的时候,我们是坐经济舱的。
回去的时候,我们是坐头等舱的。
下了飞机,就都是蜂拥而上的记者和影迷。
没错,她已经红了。又会演,又会唱,那么漂亮,还年轻,简直让人羡慕得想派人谋杀。
她马不停蹄地在全国做了巡回电影宣传,而我却躲到深山里,冥想了半个月。
山中不知甲子。
等我下山的时候,发现世界变了,但好像也没怎么改变。
“师父,我们是不是要续约?”如云带着她的助理米粉,跑过来问我。
她都有助理了,还不只一个。
米粉是我给我的徒孙起的外号,因为她就像如云一样努力,每天都不准时吃饭,经常在旁边的小饭馆叫一碗米粉。
“我们本来就没有合约。”我说。
“可是我们签过。”
“那是公司模板,不过让你心安。”我说,“不签了。”
“为什么?”
“不告诉你。”
我没有告诉如云,具体不签约的原因,只怕她听了,会更伤心。
她接了一个大导演的新戏,投资过亿,去西部拍戏了。
有一天晚上,我在酒吧里喝酒。
接到如云打来的电话。听她的声音,她好像也醉了。
“师父,我让副导演开了五个小时的车,才找到可以给你打电话的地方。”
“不如写信。”
“师父,为什么你不写这个剧本?”
“怕耽搁你。”
“师父,你不要我了?”
“……”
“师父,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她一边说,一边哭,“我觉得自己把握不是很多事情,我觉得就像一只飞在天上,被风吹着,无法控制的风筝。”
“没错,你是一只风筝,越飞越高,直到我看你不见……”
“师父,如果风停了,我掉下来,你会过来接住我吗?”
我沉默了三秒钟,喝光了杯中的酒,我摇着头说,“不了,太远了,我接不到了,接不到了……”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当然,也可能她花光了电话费。
她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我参股的那家电影公司因为盲目扩大,业绩开始下降。
股东来来回回地卖股份,都在赚钱后离开了。
我也辞去了电影公司的职务,每年写写小说,做点小生意,在残酷的人生中勇敢而坚强地残喘着。
如云还是飞过来,飞过去地拍戏。
越来越红,红到发紫,直到刺瞎了我的眼睛。
有一次在上海,忘记什么电影节。她被众星拱月地包围着,十米之外不得靠近。我写了个纸条给主持人交给她,“师父在角落,晚上请你吃米粉。”
我等到第二天,她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想主持人估计不认识我,以为是个疯狂的粉丝,把纸条丢到垃圾桶了。
而且,我也换了原来的电话号码。我们的联系从BB机,大哥大,换到了QQ,MSN,然后到了现在的微信……
不知不觉,过眼云烟了十几年。
我老了。
放风筝的时候,感到腰酸背痛,在沙滩上跑着跑着就会摔倒。写剧本的时候,经常会把女主角的名字写错。死忠的读者说,为什么女主角总叫如烟,如雪,如梦,如……
很像很像你,很想很想你,所以努力忘了你。
去年的圣诞节,回电影公司去了一趟。已经当上艺人总监的米粉姐,拿着一叠厚厚的明信片给我。
“莫先生,云姐寄给你的。但我们联络不到你。”
居然客气到喊我先生。
我受之有愧地接过明信片,信封,其中一封里头装着一张演唱会的门票。
是啊,她每年都举办跨年演唱会,但我居然没有去过现场。
因为我一害怕去了现场,就有眼尖的媒体或粉丝认出我来。
我害怕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报纸绯闻,我已经老了,承受不起了。
这不是我当年为之奋斗的战场了。
跨年的晚会。八万人体育场。
我静悄悄地去了。坐在前排的VIP位置,戴着低低的鸭舌帽。
“大叔,可以摘掉你的帽子吗?”坐在后面的蛋蛋后女孩问。
“我秃头,吓着你。”我抱歉地说。
演唱会开始了。
如云如出水芙蓉,全场尖叫。她载歌载舞,俨然天后巨星。灯光好几次照到前排,她的目光随之射来,我小心翼翼地装作咳嗽低头。
但她好像还是感应到了我。于是故意转头走开,在偏僻的角落和歌迷互动。
演唱会的天花板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风筝。
有些风筝,已经飞到远方,再也回不来了。
我担心她转身又看到我,于是提早离场了。
就在那时候,我听到了她唱的歌:
“遇见你,卑微得像一颗尘埃
整个世界也开出花来
风与风筝的秘密对白
一直若有若无地存在
后来,没有后来
时光是一片渡不过的海
无奈,你一言不语地离开
感慨,命运无情无常的安排
我要你快乐,现在和未来……”
就这样,我逃出了体育馆。
的士师傅问,“我能不能一千元买你的票?你换个车走?”
我把票给了他。
自己在路上慢慢地走着,路灯拉长了我的影子。有许多泛黄的老记忆像碎片拼图地出现,又融化,又随风荡漾……
我希望她永远不知道我去听过她的演唱会。
就这样。
我害怕听到她的新闻,却总是又在不经意的时候,得到她的消息。
她也不再是那个闻着栀子花香的单纯女孩了。
她也会在记者问年龄的时候支支吾吾地傻笑。
她也会在主持人逼问她为什么不谈恋爱是不是lesbian的时候,大胆地说,“我才不是!”
她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躲在录音棚里像一只花猫一样哭泣吗?
她还会穿着睡衣,跑到大排档问老板要一碗加了鱼丸的粉干么?
她还会看我送过的书,听我送的唱片,看我推荐过的老电影吗?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写下去了。
我已经不去放风筝了。
一直以为,她是我手里的风筝。我是放风筝的人。
到后来才明白,原来她的确是风筝,而我却不是线,也不是放风筝的人。
那个人,就是在劫难逃的宿命啊!
而我,不过是一场风。
永远给不了她一个拥抱,却又如影随形,耗尽全心力,送她上青云。
我真的不放风筝了。再也放不起来了。
我把风筝扯断了。风筝线用来挂在鱼竿上,成了钓鱼线。
我一个人坐在水边,经常钓不到鱼。
我钓的只是自己的影子,自己的孤独,还有钓不起来的老时光。
我终于钓到了她的电话。
在2011年夏天,8月的一个黄昏。
她云淡风轻,又生离死别地对我说了四个字。
我结婚了。
我也如释重负,生死契阔地回赠你四个字。
祝你幸福。
谢谢各位亲爱的读者,能在茫茫人海和茫茫网络相逢都是缘分。
谢谢你们在文字中度过的时间,感谢那些我们共鸣过的悲伤和快乐,害怕或惊喜,感谢你的包容、坚持、和耿直的意见。
文字是一个造梦的工具,文字是一种灵魂的魔毯,文字是传递爱和希望的天使。
我是一个孤独的创作人,无数个夜里,我在寂寞的文字积木中堆砌我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的痛苦和绝望像星辰和大海一样遥远,一样深邃。
但是当我的故事被你们读到的时候,我的孤独将烟消云散,成为风中的一缕花香。
祝平安的清风永远吹拂你们。
祝幸福的花香永远陪伴你们。
祝自由的光芒永远照耀你们。
谢谢!
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