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机会,杜六是江南府沽城人氏,打中原沔州府而来,一路走来见闻倒是不少,一晃半年有余,楚地的种种变化可是他喜乐见闻的事情,只可惜天一门已经迁往了秦境,要不然他真会刨根到底的追问究竟。
留着他又讲了近几月来楚地的见闻,就放他离开了。
唐渺捎带关心的是王城的局势,以及储位之争。
他自二月从临空城离开前往京城,寒冬才刚刚过去,所有人都沉浸在虎庆尨骤然去世的巨大悲伤当中,这个创伤是很难抚平的。
不过可惜的是,庙堂诡谲的变化只被他用一句‘还算平静’给一笔带过了,想来也是,一个整日好吃懒做的市井青年怎么会操心家国大事呢,唯有他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能过一日便苟且一日尚可。
哪一个帮派发展壮大了,哪一个混蛋说明天要胖揍自己...等等诸如此类的见闻,杜六一旦开口便滔滔不绝的道来。
‘诸迹’的规模已经大到了同血狱的势力同等的地步,倒不是说真正的实力如何,而是人数上,在人数占比上已经远超于朝廷其他的爪牙。作为崇仁王手底下的一支王府府军,势力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已经渗透了各地,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整个王朝,某个地方的任何一丁点风吹草动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送达王城。
与其这样说,倒不如可以理解的更加透彻一点。
怒仙教在二十年的时间里笼络起来的‘前朝乱臣’,然而魔教只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就建立了‘另一个王朝’。当然了,倒也不是说他们比怒仙教要厉害多了,只不过两者在思维上比较统一,但是行为目的却截然不同。
后者,即便崇仁王就算知道了自己手底下的中坚力量全部来自于魔教余孽,倒也无妨,因为魔教也可以看作是江湖势力,然而一个江湖势力对于一个江湖势力本就错综复杂的王朝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们魔教的目的并不是要推翻楚王朝的统治,而是为了恢复昔日的地位,那种闻言就足以让人胆颤心惊的身份地位。
崇仁王于郑焕武而言,不过是相互利用,相互制衡罢了。
而且还在储位之争的节骨眼上,如果崇仁王要是知道了瑾懿王与长宁侯左剀蝾暗中勾结的事实话,想必更加会放纵‘诸迹’大释的扩张。
两大亲王相争,手底下都有了不得的底牌。
武灵卫已经落入瑾懿王之手,定北将似乎有些倾向于崇仁王,外头就只剩下两大军的统帅还有待商榷了,不知南洛王有何想法。
金统领被抓之时,也给出了一个答案。
成也萧何败萧何,楚王朝是在江湖之上建立的帝国,如果把江湖势力凝成一股绳,也能发挥出惊骇世俗的力量,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并不可能。
“你也要去长安凑热闹?”
清绾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唐渺愣了半晌,突然灵机一动,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停住脚步认真的看着清绾,说:“七夕节诶,长安城一定非常热闹,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逛过灯会呢,去也无妨。”
“是么,可是天机令不就在你手上,你不去他们还能闹腾起来?”
他摸了摸鼻子,没好气的笑道:“你现在怎么一点也不喜欢浪漫了?”
“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我们俩的账还没两清呢。”
“好吧...”唐渺努了努嘴巴:“天机令不在我手上,已经送人了。”
“送人?”
“对啊,送给叶钟元了,小和尚救过我的命,还他一个人情。”
“而且...不是魔教中人根本解不开天机令上的秘闻。”
清绾身子微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笑道:“天机令在你手上也过了好几个年头了吧,那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你想知道?”
唐渺意味深长的冲她扮了个鬼脸:“就不告诉你。”
“找死。”
她低喝一声,右手猛地一抖,一道血光就跟着唐渺的屁股追了上来。
唐渺呵呵的笑了两声,正欲躲开之时,道姑眼中的蓝瞳突然光若星河般耀眼,直接扑在了他身后,正欲用身体硬扛劲射而来的血光。九陵剑的剑光可非同小可,这一剑挥下去至少也要磨掉半层皮,唐渺心中大骇,赶紧操控她闪开,清绾也不过开个玩笑随意挥出的一剑,杀伤并不大,故此一息时间内,两人都能轻松躲避。
“这是何道理?”
唐渺滚落一旁,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汝幸的异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发生了。
“哎哟,你这灵傀可能真的如同墨老所言,的确产生了灵智。”
清绾挪愉的笑了笑。
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的确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一具早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尸体怎么可能会产生灵智,要说是禽兽倒还有可能。
唐渺面色很难看,他仔细打量着汝幸,尤其是那一双蓝瞳,只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之色;只有每当灵噬竭术发挥作用时才会如此,也就是说冥冥中好像有股力量在操控着她,莫非是暗中有人?
如此的想,他倒也没有直接用肉眼去查看,直接运转起引气洞察术来。
荒郊野岭中四下无人,安静的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用想了,应该就是产生了灵智。”
清绾秀眉微蹙,一手搭在了唐渺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道。
两人都很清楚一具尸体产生了灵智是什么概念,无异于重新赋予了一条生命。
起死回生不再是传说,长生触手可及。
唐渺摇了摇头,取下了汝幸的面纱,沉声道:“不能再等了,到了长安城之后,我就休书一封送往妙医谷,将汝幸的异常禀明素仙,我们直接在秦境汇合。”
“也好...”
清绾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道:“灵池传说...灵池...灵智...”
......
天下又逐渐热闹了起来,昨日还闹得满城风雨的肃杀早已经消失不见。
而此时的京城,也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尽管暗地里的行动仍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执掌血狱的计划让各地总督来回的疲于奔命,最终人选还有待考量。
京城的某个犄角疙瘩里,一间破败的小院内,村姑穿着的貌美女子悄无声息的翻墙进入了院里,确定身后没有尾巴之后,轻轻敲了几下房门。
“进来吧。”
房间里头顿时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怎么样,你好点了吗?”
“...咳咳...还是老样子,骨髓里的寒气化解不掉,我已经试过好几回了,运转不了体内的真气...咳咳...可能还要另想办法。”
半坐在床榻上的年轻人脸色苍白,两眼空洞而无神。
他直直的盯着屋顶瓦片间的缝隙,寻思道:“下雨时一定会漏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