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鸿鹄街,宗人巷巷口,长宁侯府。
“侯爷,自河间郡一别,已有三月未见了,近观侯爷消瘦了不少,可是有心思在身,不妨说出来让卑职等人为您排忧解难。”
侯府后花园的厅堂中,五人齐聚一桌,除了一个俊杰公子外,其他人都是老一辈的人物了,酒过三巡,气氛逐渐浓厚起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魏伦端起一杯酒起身,捻了一撇胡须,冲着左剀蝾说道,自个饮下。
“魏叔叔赶快坐下,您可是前辈,站着说话可是折煞侄儿了。”
“哈哈,无妨,还是你小子会说话。”
魏伦红光满面,听到左剀蝾这番话,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年轻人都这么懂事,我这侄儿可是侯爷,昨日老夫碰见那大胡子,招呼一声还不高兴了。”
“区区一总督,神气个什么劲,谁又不是。”
“话可不能这么说,魏兄,人家大胡子可是和老侯爷一辈的人物,开国功臣,功勋卓著,你和人家能比吗?”
接话之人虎头胖脸,身形臃肿,阴阳怪气的笑道。
此人正是幽池郡总督——闵元锡。
“你们还真别说,那大胡子一路走来,傲气十足,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什么意思?”
魏伦眉头微皱,诧异的愣道。
“昂...大胡子是同朱某一起打东岳郡来的。”
“嘶~”
他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老家伙擅离职守,怎么跑到朱兄的属地去了,那咱们可以联合起来狠狠的参他一本,就算皇上念旧,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不妥,霍世空跑去东岳郡绝不是他个人所为,后面恐有人授意,在没有弄清楚他背后之人时,我们贸然上书参奏,恐怕会引火烧身,还需从长计议。”
头戴笠帽之人微微抬起了头,低声说道。
“李叔叔说的很对,不过结合老爷子生前的所作所为,侄儿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意图,甚至是最后的核心人物,所以万不可上奏,由他去吧。”
“哦...不知是何人...”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处,左剀蝾久居京城,又是老侯爷的嫡长子,自然是洞悉京城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他抬头望了眼屋顶,意味深长的说道:“冯无烬那厮从楚地走私的硫磺并没有运到京城,而是直接经过霍世空之手转送到了东岳郡境内。”
“什么?”
朱同睿大吃一惊,闻言,太过紧张之下他直接捏碎了手中的杯盏。
“朱兄不必吃惊,接下来我们要说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魏伦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轻蔑的扬起了嘴角,低声轻语道。
朱同睿堂堂一方封疆大吏,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丢脸丢尽了。
霍世空等人暗地里长达十年的运转,久处倚东城的他竟然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一方面只能说这些人的手段果然通天,毕竟那时候掌权的还是老侯爷,朱同睿不过区区一介郡尉。
......
“天又黑了。”
风擎天单手抚着栏杆,远眺陷入一片灯海中的京城,双眼不禁有些迷离。
“总归会亮的。”
战魂略微疲惫的坐在了地上,这是他少有的姿态。
如果我没有从小西天走出来,活着会不会轻松一点,这是他现在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当然了,一直留下小西天无异于坐井观天,彼时的小西天由于极乐宗的覆灭而陷入了一阵长久的僵持期,也就是赵王朝口中的西北无人之境。
佛本已逝,道统崛起,小西天空留一座躯壳而无佛心支撑,已轰然倒塌,大量僧侣流失,或归于赵界,或进入大西天转修小乘佛法,战魂就是属于前者。
来到京城,他见识到了无数的不凡,踩着尸骨一路登上王座。
兴许这并不是终点,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劫点。
要渡劫了,血狱要渡劫了。
战魂感觉强烈。
拱卫京城的武宗司人马,除了司衙门里当值的武宗司大人以外,其他人马已经无法调动了,就更别说兵马司。
不只是他一人如此,其他三人也跟明显感觉到,许多人对血狱心生不满。
这是无法挽回的局面,如果血狱停滞不前,朝廷不会允许,然一直往前,大家都不会允许,在这个头疼的节骨眼上,怒仙教的阴谋也昭然若揭。
“侯爷还没来吗?”
霄凌仙轻轻摇曳这折扇,送来些许凉意。
没有人接话,这不明摆着废话吗。
“哎呀,非要弄得如此伤感,我们在一起共事已有...十年了吧?”
“没错,我们三人是同一批参加选拔的猎杀者。”
“我是后一批被抓的囚徒,很不幸,没有猎杀者活下来。”
霄凌仙哑然一笑,“若你是我们这一批的囚徒,还会活下来吗?”
“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有些失礼,战魂并不打算回答。
霄凌仙挪愉的笑了笑,转头看向了光头大汉,忽的想到了什么,说道:“虺灵,都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真实性别呢,你看现在都是生死存亡之际,可否了却我们的一桩心愿。”
光头大汉一晃回过神来,瞳孔微缩:“你能正经点吗?”
“我这不是活跃下气氛吗?”
霄凌仙缩了缩鼻子。
“以后再告诉你们,如果我们还能活下来的话。”
“会的。”
“狻猊卫在搜集我们的罪证。”
“那帮太监,我瞧不起他们。”
“血狱会不复存在吗?”
“不会,只是换个主人而已。”
一个颓然的老者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们当中来。
“侯爷?”
霄凌仙轻声叫道,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眼前的老者的确令人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头发花白,满脸褶子,佝偻着身躯步履蹒跚,整个人没有半点架子。一身灰色的粗布短褐,更重要的是,他的右手是完好如初的,要不是这幅面孔仍是这般,霄凌仙恐怕就会大吼一声“拿下”。
“哈哈,瞒了你们这么久,总算是有一个了结了。”
“怎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手抚着胡须,笑道:“老夫三十多岁时担任王府的护院,尔后又过了三十年,时过境迁,今年六十又二,风烛残年之人不足为奇。”
“那另外一人是...”
“霄凌仙,你是不是对本侯有意见啊。”
说话间,一个霸气的中年人身披绛紫色蟒袍服前来。
众人相视一眼,齐齐拜道:“侯爷。”
“哼,真正的侯爷在此,不用拘礼。”
蟒袍中年人轻哼一声,摆了摆手,赌气似的坐下。
“都坐吧,都坐吧。”
老者压了压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血狱走到今天的地步,全都是你咎由自取,利益熏心,何必抓住血狱牢牢不放呢?”
“这是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为何要交给他们?”
“糊涂,这是朝廷的。”
“朝廷?”
蟒袍中年人嗤笑一声,森然道:“你怕死我可不怕,有本事尽管来。”
“行吧,既然你留恋朝堂的爵位,那你自己坐吧,别拉他们下水。”
老者气的脸色煞白,微微垂下了脑袋。
“本侯的这位老哥说的没错,朝廷已经派狻猊卫开始搜集我们的罪证了,估计会在寿诞之日发难,本侯可不想束手就擒,到时候谁敢动本侯一下,本侯就算粉尸碎骨也要捏死他,在所不惜。”
“你疯了?”
霄凌仙眉头紧皱。
“疯了?”
“哈哈,你们在血狱任职十年,脱不了干系,反抗必死;不反抗的话,刑名司监狱便是你们的最终归宿,那个人间地狱,本侯想你们比我还要清楚。还有接下来不到十天的时间,你们若是想通了,随时知会一声;想走,本侯也绝不挽留,就看你们自己有没有本事离开京城了。”
“难不成侯爷有翻天的本事?”
“这个你日后便会知晓。”蟒袍中年人脸上笑意正浓,他瞧了眼风擎天,低声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告诉他们了,出西酉门往无人之境撤退,释空会在路上等候。”
“很好。”
“什么,释空已经被放出来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霄凌仙双目欲裂,他总感觉自己还是小看风擎天了。
“哈哈,霄凌仙,我知道你已经查到了‘风雪伊’的踪迹。实不相瞒,‘风雪伊’就是‘冯无烬’,‘冯无烬’就是风某亲手杀的。近些时日的确有很多事情瞒着大家,不过风某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家着想,还请谅解。”
“我们在一起共事也有十年时间,就拿老哥的话来说,的确是有些于心不忍,好聚好散,本侯也不为难大家,如今只剩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
“距离寿诞之日还有些时日,为了将这场戏演好,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这个给你。”
蟒袍中年人一掀锦袍取出了一柄鎏金之剑,乍一看与尚方剑亦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是为了应对怒仙教量身打造的宝剑。
“金蛟戮仙剑?”
霄凌仙心中大骇。
“朝廷本侯一人抗衡足以,至于这些宵小,还是烦劳各位用心了。”
“侯爷言重了。”
众人又客套了一番。
“哈哈,不用这番虚伪了,想走,本侯也留不住你们。”
语毕,众人皆是一番叹惋。
“侯爷已经疯了?”
“不...是走火入魔,哪有什么两个侯爷。”
霄凌仙深深的吸了口气。
“那方才是...”
“不过是臆想出来的另一人罢了。”
“怎么会这样?”
“侯爷近些年深居简出,不为别的就是想静养天年闭生死关突破至虚境,很显然是失败了,导致心魔劫爆发,故此剑走偏锋,想到了一个传说。”
“传说?”
战魂发出了一声久违的惊叹。
“是啊,一个长生的传说。”
霄凌仙看向了风擎天,后者脸色惨白。
“荒谬。”
“是啊。”
他刮了下鼻子,低声笑道:“一个长生的灵池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