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锗一袭白裳已经被泥土侵染得失去了原来的颜色，口鼻用浸了白醋的毛巾捂住，眼前巨坑之内正层层叠叠摆着好几具尸体，看上去死了有一段日子了。身边征集来的仵作和将士们吐得七荤八素，李锗眉头紧皱望着不远处打马而来的潘月卿等人。

　　潘月卿一下马，未来得及客套，径直开口：“怎么了？”

　　李锗眼底的阴云丝毫没有散去，他丢过一条毛巾，指了指坑内：“你自己看看。”

　　潘月卿捂住口鼻，朝着坑内探了一眼，只一眼她便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那些人死了，死状不仅是恐怖来形容，没有太明显的腐烂，皮肤变为青紫，血肉经脉因埋在土里被蚁虫啃噬自皮肤下暴露出来，更骇人的是，所有的尸体皮肤上出现了类似雪花一样一点一点的印记。

　　“这……”潘月卿回首，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齐司安一把拉住手往后拉，齐司安手疾眼快一剑朝着地上潘月卿脚边便是利落一剑，顺着剑光而去，只见地上正是断成两截的蜈蚣七扭八扭，有些执着依旧朝着人的方向而去。

　　“退开！”李锗站起身，他洒下一把青色粉末，眼见着蜈蚣化为一滩紫水，他抬起眼有些严肃对潘月卿开口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瘟疫。

　　潘月卿深吸一口气，空气静得叫人心里发凉，入耳的水声显得格外明显，她非常不顾形象骂了一声娘，抬眼对着边上缓过气来的将士们开口道：“附近哪里有水源？！”

　　钱诚这个狗儿子！居然把所有的埋尸地都放在山谷河流多发地，这些水还源源不断流入平民居住的地方，要是出现了瘟疫那后果不堪设想。果然当时剐了他是便宜他了！

　　“这里大多都是地下河，你脚下不深处就有一条，”李锗看着那个尸体坑：“这才是我最烦扰的地方，什么时候出现了瘟疫，这些水到底有多少人喝？”

　　“是西城区！”潘月卿迅速展开腰间那羊皮地图，稍微辨别一番，抬起头：“我这就去控制起来！”不能让喝了这些水的百姓随便走，她说罢火急火燎便翻身上马，也不等齐司安反应，打马飞速离开。

　　待二人到达西城区时候，百姓们围着唯一一口井水，正和恰好巡视此处的潘海云与林蜀知聊着家常，加上朝廷的物资到了，还格外给分了麦子饼，大家举着饼子打着井水，如寻常时话家常一般聊天，气氛其乐融融。

　　“大人尝尝，这水可甜！”

　　“好好好。”两人一人手里举着一碗刚打上来的水，看着百姓们好客的模样，喜从心来，正要抿一口手里的水。

　　“父亲！林伯伯！别……”潘月卿远远看见潘海云二人的动作，当下一声高呵，这些水定然是从那个地方流出来的！虽然一声但也很难制止，潘月卿咬紧牙有些慌朝着潘海云奔去。

　　耳边突然传来两声尖锐器物划过空气的声音，只见两把手里剑越过潘月卿，径直将潘海云和林蜀知手上的碗打破，炸裂的瞬间碗里的水溅了潘海云一身，潘月卿下意识回首，正是齐司安拉住马缰，手还维持着投掷手里剑的姿势，苍白的脸上盈着不健康的红，随着他喘着粗气稍稍平复：“你先去，不必管我。”

　　百姓们面面相觑，潘月卿看着正打着井水坐在边上和别人聊天的孙老太太，一把夺过她手上的水，摔在地上：“别喝！”

　　“大家都别喝了！”潘月卿有些焦急大吼出声，见大家呆滞模样，她心里一急指着井水对着跟在身后的兵士命令道：“来人，把这口井填了！西城区不允许掘井！”

　　“为什么啊？”虽然明白这个年轻人一直为锁岳城的百姓奔忙，而且也听说钱狗官认罪也是潘相家公子设下的计，但是对靠着官府维持生活粮草的锁岳城而言，任何一个地方再断掉水，那简直是要命！

　　听着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质疑，潘月卿咬了咬后槽牙，她不能将瘟疫的事情和盘托出，要是说出来，这些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即刻就会陷入慌张之中，这是她更不愿意看见的。

　　“没有为什么。”未等潘月卿开口，齐司安沉着声开口，他背着手，看着百姓们因为他的威势自觉让出一条路，他背挺得很直，说得每一个字都显得不容置疑。

　　“拜见襄阳王殿下！”潘海云忍住了心里的怪异，看着一脸严肃的齐司安，拱手行礼。潘海云动作之后，林蜀知和潘月卿也顺势单膝跪地。

　　百姓们下意识跟着潘相等人下拜，而后听清楚是何人时候，才反应过来，襄阳王！那可是未来的太子！

　　齐司安脸色依旧苍白，他缓和了语气：“都起来吧。”

　　见大家都站起身来，齐司安不等百姓开口便道：“孤和卿……潘公子发现，城外有人埋毒，那地下河流向正好是西城区，请诸位放心，官府必然保证日常饮水，这也是为了各位好。”

　　“当然，各位要是有什么不适，尽快告诉孤，孤一定会保住各位的，你们都是北齐的子民，”齐司安顿了一下：“孤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北齐的子民。”

　　自从目睹了钱狗官的剐刑之后，这锁岳城的百姓对京城来的官员印象异常的好，这些人也是明白眼前这个看上去不是很健康的年轻人代表着什么，当下又是齐齐跪倒，高唤千岁。

　　潘月卿对上潘海云：“父亲，我有要事禀告。”

　　“进去说。”潘海云自然明白潘月卿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不是一件小事，他深深看了一眼身边的百姓，微摇头：“不要引起恐慌。”

　　但不曾想待四人掀开一旁的帐篷，走在潘月卿跟前的齐司安便是脚步一软，抬手有意无意重重扶住潘月卿的手，力道之大潘月卿差点接不住他。

　　“一会就好……”齐司安声音里带着一点无助和一点撒娇意味。

　　“殿下！”潘海云一见连忙抬手：“臣来吧。”

　　齐司安闭着眼，握住潘月卿的手却更加紧。

　　“父亲，没事的。”潘月卿扬起一个笑容，待潘海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离开，潘月卿伸手捏上齐司安的手腕，压低了声：“别装了，你脉搏健壮着呢！”

　　“孤有恶疾，”齐司安闭着眼，有些懒懒低声开口：“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