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宫的一砖一瓦一直都张扬着主人的奢侈，瞧着女使们身上那例用的绣襦，便知气度不凡。齐司安有些懒伸了伸腰，听得门外传是白良媛炖了山参汤来，便传唤了人进来，潘月卿看着来人，正是一副年轻和顺模样，一身白衫头戴着玉兰簪子，谨小慎微示意身边人将食盒递上前：“还望殿下与客不嫌弃妾身。”

　　“近几日天热，山参虽补，但不宜常用，”那人正是前段时日晋良媛的白蕤，她脸上的伤势已然好了，再略施粉黛，便是一副美人柔弱模样，她看着将食盒打开之后，并不做任何表情的齐司安，便开口解释道：“妾自作主张，换成了枇杷汤。”

　　齐司安嗯一声，婢子抬手为他盛上了一碗汤。

　　而后又将汤呈在潘月卿跟前，潘月卿道谢接过之后放在了身边的桌案上，她侧过头去看着这位白良媛，瞧着此人模样却是算得上成，当下心中只轻笑。白蕤不知身侧这位客人是女儿的身份，不敢多待着，只是送了汤来便告退。

　　“你对她有兴趣？”齐司安端起瓷碗，特意是放凉了，加了密和白糖，吃起来倒是还不错。

　　“没兴趣，只是觉得自己实在亏本。”潘月卿淡笑，也跟着尝了一口，倒是口感不错：“你身边有那么多莺莺燕燕，将来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厉害人物被塞进来，可我又实在厌倦后宅里明争暗斗的日子。”

　　齐司安沉默半晌：“我也厌倦，只是我不能许给你我的后院独有一人的承诺。身和心可以交付与我的妻，但不能完全拒绝别人送给我的妾。”

　　潘月卿啧一声：“你说得我都有点打退堂鼓了。”

　　齐司安下意识抬眼，只是他在看到潘月卿的之后，还是默默别开了眼神，平稳了语气：“也无妨，我只是需要一个正妃，谁来做我的正妃，区别恐怕就是……如果是你，我会永远把后背给你，把心给你。”

　　“……”

　　潘月卿沉默了许久，她从来没有听过一句情话，就算是前世为了齐思程连命、家族全部都豁出去，也得不到一句好听的话，论功行赏，齐思程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但作为丈夫齐思程从来没有善待过她。只是她以为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那般不善言语的模样。

　　后来才明白原来只不过是她不曾拥有。

　　潘月卿深吸一口气：“你分明知道，赖长娅比我更适合。她有高贵的家室，且家中无人在朝堂中任要职，是一个方便让陛下娘娘们放心的安全角色。”

　　齐司安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适合这两个字背后蕴含这太多无奈，在这件事上，我不要国朝适合，我只要我适合。”

　　潘月卿觉得这话说到这个份上，说到这么卑微的份上，她也不好再想着拒绝，当下对着齐司安淡淡道：“父亲答应的话，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双方还没有定下来之前，你在人前不可再做出什么僭越的动作，我还想有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齐司安展开笑颜忙点头称好，腹中还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着潘月卿说，邢公公却叩开了门扉，只听内敛沉稳的声音传入两耳的耳内：“殿下，说是释公子找到了小童了。”

　　坊市边上围满了人，来往的过客朝着将巷子围起来的京兆尹衙役指指点点。青宫的马车缓缓在外面停下，车上的两人下了马车，衙役瞧清楚来人之后连忙行了一个礼数。齐司安进了巷子里看见释迹庭正蹲在地上不住掩泪。

　　再看去，正是一个不大的陶瓮立在边上，一个脑袋怯生生冒在外面，他的眼睛圆溜溜转了转，但却说不出一丁点声音。

　　“这……”潘月卿看着那熟悉的脸庞，正是当初在上北坊还伶牙俐齿的小童，脑子里飘过一个刑罚：人彘！这是在京都！天子脚下，怎么有人用这等手段……就是奴仆犯了该死的错，也是打杀了便是了，也不会有这等折磨人的法子！

　　齐司安抬手拍了拍释迹庭的肩膀：“伤势如何？”

　　释迹庭回过首来，眼里还含着眼泪，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舌头……舌头被拔了……耳朵也被熏聋了……”

　　齐司安沉默半晌，看着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小童，微微一叹终究还是下了决定：“将人带上马车。”

　　衙役有些为难面面相觑，还是应了一声是，当下七手八脚将人抬了起来，陶瓮的底部在离地时候却掉了下来，露出了一截血肉模糊的身躯，潘月卿捂住了嘴，既然被拔掉了舌头熏聋了耳朵，想来线索到了这里又一次断了。

　　真烦躁。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跟在他们身后一样，一次又一次切断了她们的线索。

　　齐司安微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算了，放下吧。”

　　衙役又应了一声是，有些害怕将人放下去，齐司安上前去，因为伤口腐烂而带起来的一股味道，惹得他忍不住捂住鼻子后退一步，背过身去看着摆了摆手让人将人牙子带上来，见那瘦小的瘦小婆子，看着那小童的惨状，当下颤巍巍跪在地上。

　　齐司安冷着脸：“你到底把他卖给了什么人？”

　　那老婆子先是慌忙否认，只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小哥儿，潘月卿一鞭子打在老婆子身边，沉了声音和语气：“若不坦白，我便让你也尝尝变成这样的滋味。”

　　老婆子被她虎着脸吓了一跳，便是期期艾艾开口：“就是……就是卖给了东珠王府上，您也是知道卖丫头小厮都是奴契卖断了，生死也签了，买定离手小民也管不了了啊……”

　　“东珠王？”齐司安冷笑一声：“还真是……什么人都出来了。”

　　潘月卿点了点头，她是明白的，东珠王一直都是二皇子齐思程的忠实追随者，释迹庭小童被卖给了东珠王，而后又是以如此的惨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内，看来此事大概与二皇子之间有躲不开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