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旦和那小公公磕头磕得砰砰作响，但端坐在身后的潘月卿却没有半分要开口求饶的意思，齐泰有些坐不住了，他侧过头瞟了一眼潘月卿：“不打算帮他们求情？”

　　潘月卿淡然：“陛下养的奴才，我为何求情？”

　　“你倒是拎得清。”齐泰抬手罢了罢，看着那小公公劫后余生的模样，有些嘴角扬起有些恶劣的笑容，正如看着两只蚂蚁一般，他原本就没打算真的要了这两个人的命，只是让此人再登台如何也唱不好了，潘月卿不想为难对方，懒懒开口：“不想看了。”

　　“这出折子戏写得不错，只是想来你应该没有兴致。”齐泰到底听了潘月卿的话，抬手便让人将戏台子撤了。潘月卿目光却空洞盯着眼前那青石砖里的缝隙，里头正有一排蚂蚁沿着缝隙朝着门口爬去，她目光淡淡：“是写得不错，只是唐明皇的爱太沉了，贵妃年少不懂，后来顿悟了，回首眼前只是兵荒马乱，回味起来也只是五味杂陈。”

　　她明白齐泰安排这一出《长恨歌》前面折子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要告诉她杨贵妃可以得到的恩宠，他一样可以许诺。只是她不是贵妃，也不想做饮恨爱情的贵妃，她从前就是太相信爱情了所以才那么凄惨，那么卑微。而现在她一点也不奢望什么三千荣宠，也不在意什么金枝玉叶。

　　哪有什么比手握权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让人心花怒放？

　　齐泰到底是听明白潘月卿的话外之意，他没有计较，只是起身看着潘月卿笑道：“陪朕走走？”

　　潘月卿侧过头去，想都不想：“臣女累了。”

　　身边的魏公公赶忙使劲使眼色，只是潘月卿视若无睹一般：“陛下请回吧。”

　　“朕以为能出去你会开心些。”齐泰说话间还是用温和语气，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潘月卿话里话外的疏离。他轻轻一笑，起身瞥了一眼魏公公：“你照看照看，瞧瞧姑娘这是不是有什么需要的增添的地方。”

　　魏公公笑吟吟应了声是，送着齐泰离了这宫殿，回过神来看着坐在廊下逗着黄鹂的潘月卿，轻叹一声上前去，只是他话还没开口，潘月卿淡淡转回眼神并不客气：“公公辛苦了，我这今早刚碎了一个月光杯，我不喜欢拼拼凑凑，请公公换一套新的来。”说罢，似乎想起什么似得，抬眼对上魏公公惊愕的目光，补充一句：“不要鱼子纹。”

　　魏公公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这般不客气便开口，他不是没有见过不情不愿被送进宫里来的，那些人大多是不轻易说一句话，没有半点要求，生怕和皇家有半点牵扯一般。只是如月姑娘这般不安常理出牌的却是少见，他指的含着笑谄媚着回应。

　　“小祖宗，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魏公公躬着身子站在潘月卿身边。

　　“不知道就不要说，”潘月卿停下逗鸟的草棒子，别过眼看着他轻笑。

　　“可为了姑娘，奴才又不得不说，”魏公公到底是人精，没有就被她一句话噎住的道理，当下，笑道：“您这不给陛下好脸色的，如今陛下新鲜着是如何也不计较，要是哪一天不新鲜了，当初那位郑婕妤的下场您也是见到的了呀？”

　　潘月卿淡然开口：“我知道。”

　　“可我早就说了，陛下不是汉惠帝也不会是唐明皇。”潘月卿站起身来，朝着宫门方向微叹一声，扬起一个笑容：“我不是张皇后也不会是杨贵妃。如今只是他没想清楚罢了，等到他想清楚了自然就放手了。”

　　她缓缓合上正房，将外面的人全部拒之门外。

　　她背过身去，就像是失去了所以力气一般，颓然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之内，喘了好几口才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说出的每一句话虽然听上去淡然，但没有一个字她是真的有底气的，她一点也不确定陛下会不会放手，可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她又能怎么办？

　　浑浑噩噩的日子又过了五六日，这两日里齐泰没有再出现在她这里，魏公公也只是每天跟点卯似的来到她跟前例行问上几句‘睡得可安稳？’‘可有什么缺？’‘宫婢奴才听不听话？’‘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几乎连发问的顺序都是一模一样。

　　她依旧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内，抬眼看着庭院不远处那紧闭着的宫门，抬头看见是一方灰蒙蒙天空。原本那个给她梳头的宫婢从第三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了，这座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她没有问也自知不能问。

　　一旦表现出对着宫内的任何一个人有半点关心和眷恋，就是埋下一个破绽。

　　清早时候，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来的是一个年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姑姑，她看着潘月卿就坐在廊下没有半点起身见礼的意思，不悦开口叱呵道：“好生无礼！见了来人不知要起身见礼么？！”她是皇后身边人，合宫之内都尊敬一声慎姑姑，就是嫔妃也是客客气气，却没有见过这等的新人！

　　潘月卿只是瞥了她一眼，声音淡然：“你不报宫门，我岂知你是何人？”

　　“皇后娘娘要见你！”慎姑姑抬眼，压下了火起对着潘月卿平淡开口：“奴才在这奉劝您一句，既然是陛下的新人，虽然如今还没有名分，但也要知道些道理！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侧室也是要拜见正房的！”

　　“你说得对，”潘月卿目光依旧放在眼前那只叽叽喳喳的金丝雀上：“可我不是什么所谓的陛下新人，更不是什么妃嫔，自然不需要拜见皇后娘娘。姑姑请回吧。娘娘跟前人多，自然也不乏我去拜见。”

　　“你！”

　　潘月卿缓缓将一勺子珍珠米放进金丝雀的食槽里，余光瞥过这个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姑姑，沉了语气：“怎么？还不走？”

　　慎姑姑冷笑一声：“希望姑娘莫为了今日这点恃宠而骄后悔。”

　　“……”潘月卿没有开口，门口却传来一句淡然：“也希望皇后莫为了今日这点小性子后悔。”潘月卿回首看去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杨姑姑站在门口，端着一方紫檀盒，目光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