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集英殿外突然传来好几声鼓掌声，众人寻声看去真是齐司安在拾光的搀扶下一袭鸦青鹤氅显得他的脸上更加苍白，连嘴唇都显露不健康的身体状况，只听齐司安轻咳两声朝着皇帝躬身道：“臣原本是想候着待陛下处理完再进来，但深觉潘二小姐的话实在有道理，因而便不自觉放肆了。”

　　皇帝倒也不怪罪他，在众人向襄阳王殿下问安之后，齐司安便在总管太监抬手命人搬来的椅子上缓缓坐下，欠身言了一声谢。皇帝的语气就像是一位寻常的父亲一般，板着脸有些无奈捎带些许责怪道：“腿脚尚且未好，还这么四处跑做什么？”

　　“多谢陛下体恤，”齐司安坐在位置上稍稍欠身，就像是热气涌入他站在门外受了寒的肺，生生带出他几声轻咳，好半天才从拾光手上接过一颗黑黑的药丸，润了润嗓子才腾出将话语说出口的间隙：“但还有些许事，还是要禀告陛下才是。不过陛下还是先处理这些事吧。”

　　安北王妃上前去朝着皇帝微微福身，缓缓开口：“陛下，小妇人有话要说。”在得到皇帝抬手示意之后，安北王妃将目光看向早就有些坐立不安的潘老太太：“小妇人自来听闻老太太并不喜欢这个丫头，就是以往若有邀约也都是带着庶出的姑娘出门，这是潘相家事，小妇人不好评价，但不知用这等子虚乌有的事来状告算不算得上欺君？”

　　潘月卿听罢安北王妃不平不淡说出来的话，在心里却忍不住拍手叫好，正是子虚乌有的事却闹到了陛下跟前，都说圣前无小事，往大了说就是欺君！

　　安北王妃眼眸流转轻轻一笑：“况且老太太看上去也不像是老糊涂模样。”

　　彻彻底底堵死了潘老太太的后路，她枯槁的手不住颤抖，目光死死盯住这个一直以来几乎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安北王妃，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磨出一句话：“老身和你可有冤仇？”

　　“老太太和先夫人苏氏可有冤仇？”安北王妃淡笑着开口，可谓是一把就抓住了高坐上皇帝的死穴：“为何要如此对付一个尚且未出阁的姑娘？”她话语四平八稳却生出十分阴寒之感，她抬眼对上皇帝的目光。

　　潘月卿却不等皇帝开口便道：“王妃娘娘请不要再说了。”潘月卿泫然而泣，浓密的睫毛锁住了一汪的委屈，她缓缓抬起眼，扑闪着眼睛依旧是懂事的模样：“这样父亲要为难的，祖母终究是月卿的祖母，也终究是父亲的母亲，我不能让爹爹为这点事情……”

　　齐司安看着她，面上不显露半分而心下却暗笑：这话说得很好，既不说她不释然这件事情，又做出大度模样，给出了所有前提是因为是潘海云的母亲所以她不愿意怪罪。他微觑一眼高台之上的皇帝，虽然依旧是不见波澜模样，但已然是有些触动了。

　　只见潘月卿朝着皇帝行叩拜大礼：“臣女恳请陛下，看着祖母年老，饶她一命。”

　　皇帝看着潘月卿，十分平淡开口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潘月卿点头万分真诚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皇帝盯着她看了三息，突然朗声大笑抚掌而叹，只是皇帝口中的话还未出口，齐六郎上前去拱手却是正气凌然道：“但冒犯陛下威仪却没有放过的道理，臣恳请陛下削去潘老夫人的诰命。”

　　“不妥。”齐司安缓缓开口，他站起身对着皇帝作揖道：“臣以为，还是降为三品吧。养育潘相是一件大功，不可抹去。”

　　皇帝听罢抬手止住了齐六郎开口要反驳的架势，沉吟半息沉声朝着潘海云问道：“爱卿以为呢？”

　　潘海云将头埋得更加低，换做原本他会如天下所有孝子一般对着皇帝表明愿意为自己的母亲承担过错，但这一瞬息他却只觉得说不出口，心中堵着一口气最后化作一句不咸不淡：“臣有罪。”

　　潘老太太看着潘海云的模样，霎时心内便凉了一半，她明白今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意保护自己了，当下老泪纵横到底也不敢撒泼，离了座颤巍巍朝着皇帝跪在地上，她原本是想要再辩解两句的，但苏靖却在此时开口：“臣以为，潘相之罪甚过潘老夫人。”

　　潘老太太一听这话当下便急了眼：“你好歹也算是海云的舅兄！为何要这样害他！”

　　苏靖抬眼看着潘老太太就像是在看一个心智不全的人一般，半晌发出一声轻笑：“管不住自己的身边人，难不成没有过错么？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皇帝眉头微微一挑，他估计是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发展方向，饶有兴趣看着苏靖和潘海云，发出一声笑。潘海云叩首大有痛心疾首意味：“臣知错。臣自请革职思过！”

　　皇帝盯着潘海云看了一阵，突然松开口气发出一声轻笑：“革职就罢了，潘相好歹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暂搁丞相之职，你回去闭门思过吧。”待潘海云五体投地言一声叩谢天恩，皇帝摆了摆手极为疲惫下令道：“至于潘老太太么……就按襄阳王所提议那般，一品诰命降为三品，退吧。”

　　潘老太太跌坐在地上，浑浊的老眼淌出泪水，她也是潘海云拜相时候才封的一品诰命……如今居然……干嚎两声被总管太监一翻拂尘让人架着拖出去。众人起身正要退，皇帝却似想起什么似的：“潘月卿？你留一下。”

　　齐司安看着潘月卿在一干人中顿住脚步，她缓缓回过身敛眉不敢抬眼放肆一分。皇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开口却直指齐司安：“你还不出去么？”

　　齐司安不知道皇帝将潘月卿留下是为了什么，当下起身有些无奈正要告退，三人之间正散发诡异而静谧的气氛，而其中一声肠胃蠕动发出的一声响声打破了安静，皇帝和齐司安下意识将目光聚焦在潘月卿身上。

　　潘月卿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实在抱歉，臣女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