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月卿从此也就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关于女德的课堂，一到午后赶在那洪云女官来之前，她便起身去各宫里坐坐，有时候去陪苏太后，但更多时候还是去找淑妃娘娘。说来也奇，苏绽分明是淑妃娘娘的侄女，但苏绽之前在她跟前吃了那么一个瘪，淑妃娘娘居然绝口不提，待她的态度还是与之前无异。

　　慧贵妃的声音就像是一只插着愉悦翅膀的鸟儿，一阵一阵飞出兰玉轩之外。

　　“我老远就听见慧娘娘的声音了，是什么事，慧娘娘这么高兴？”

　　潘月卿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上兰玉轩台阶，手上还提着一篮子针线，慧贵妃正拎着一个绣框嘲笑道：“你瞧你姨母，哈哈哈这东西实在是一点都不像是一只鸳鸯呀！”

　　淑妃脸色有些红，她身量不及慧贵妃，当下是垫了垫脚也是夺不回来，有些恼了，气呼呼坐在美人榻上对着慧贵妃道：“你分明知道我针线功夫拿不出手，却还要取笑！”

　　慧贵妃倒没有安慰而是哈哈两声，却是果真不说了，当下也把绣框放回到美人榻上，轻轻弯下腰瞧着淑妃的表情，笑得更乐了：“多大的人了，还恼这个呢？月丫头可是在身边的，你羞不羞啊？”左右潘月卿也不是第一次瞧见她二人的相处模式，当下淡淡一笑，自顾自坐在边上的绣墩上，伸手将那绣框那过来，果真不是绣工很好的样子。

　　“姨母为何突然想到要绣东西了？”潘月卿不敢取笑，面色也平淡。

　　“晋康公主这不是说给了蒙域的人了么？我们这些人就想着给她准备点咱们家乡的东西，可若是去了蒙域就要入乡随俗，衣服是穿不来了，首饰头面是不缺，但少了一些许心意在其中，我便和你姨母合计着，做一些绣品给她。”慧贵妃含着笑说着。

　　北齐的皇室说来也是奇怪，若说是都是皇帝的女人，总是应该争风吃醋的，但是齐泰的女人们却自己相处得很开心，就是对这些公主皇子也少有什么陷害的事情。潘月卿缓缓点了点头，齐婉兮若是出嫁，她也盼着能送点什么东西。

　　“确实应该。”潘月卿点了点头。

　　不仅盼着，她还想若是顺利的话，北齐和蒙域接壤，婉兮的处境也就不会像他们想的那样作为和亲的公主，如断线风筝，是千里东风一梦遥。只是她近期也是要避嫌，不能轻易和齐司安见面。

　　淑妃把绣框从潘月卿手上接过，就搁在篮子里，抬起眼却是奇怪道：“不是说皇后娘娘给你们请了一个女夫子，怎么你天天有时间往我这儿跑？”

　　潘月卿招了招跟在自己身边的洛水和顾盼，示意他们将手上盒子里那未完成的蒲草集风格的香囊、荷包、襻膊等全部拿出来，潘月卿捻了针线，才抬眼对着淑妃和慧贵妃道：“我偏就是最不喜欢听那些课。”

　　“作为女子，又何必处处和男子不同？”潘月卿垂着眼，目光也很是淡然，针线就像是长在她手上一般，上下翻飞，很快就又是绣好了一颗灰黄的蒲草。

　　此话一出却是叫淑妃忍不住皱眉：“你还当自己是当初陛下藏在宫里，谁都要忌惮你一二的时候？皇后既然请人来教导你们，那必然是陛下也是答应的，你又凭什么不去？”

　　慧贵妃见着淑妃越说越是激动，当下连忙摆手要拉住她的火气，朝着潘月卿道：“你如今拂了皇后的好意，更是给自己留下乖张，这些风言风语若是有个有心人给你传到宫外去，你可怎么办？”

　　潘月卿倒也不慌，她抬起眼对着淑妃和慧贵妃却是眨眼笑道：“我知道两位娘娘是爱护我，可我实在不愿意去听得那些什么劳什子女戒，那是对天底下普通女子的要求，却不该是对我，我不一样。”

　　“跟朕说说，你有什么不一样？”一声低沉且威严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淑妃和慧贵妃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要对皇帝行礼，皇帝摆手免了，坐在上座上接过了淑妃上的茶，才是好整以暇看着潘月卿问她道：“你哪儿不一样？”

　　潘月卿从善如流对着皇帝缓缓行礼，在齐泰一副很好奇的目光之下，潘月卿几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臣女立志所为，是可操持家业的解语花和可披挂随军的巾帼将。”

　　“你倒是敢想。”齐泰沉着脸色，目光里带着平淡，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也无法从话语中得出是喜还是怒，潘月卿微抬眼含着笑瞧着齐泰，齐泰看着她这一副小老鼠的模样，无奈摇头，以前也有一个女儿家，也是立着这个梦想。

　　齐泰微呼出一口气，就在慧贵妃和淑妃以为皇帝即将怪罪的时候，齐泰却带着笑：“这可没有什么不一样。你若是能给朕说清楚以常安河为划分合不合理，朕就认定你不一样。”

　　潘月卿抬起眼，她嗯了一声对着齐泰道：“陛下认定的也不管用，要是哪一天娘娘们绝对臣女不规矩，又让臣女去学这些，臣女就是在是太亏了。”

　　“月儿！”淑妃在边上都忍不住感叹，果然是苏澜的女儿啊，在这时候也不忘要谈条件……

　　潘月卿回首朝着她眨巴眨巴眼，却是对着齐泰反问道：“陛下不就是担心，若以蒙域的霸道，将来指不定要对我北齐进犯千里吗？那陛下能不能告诉臣女为什么们不要放弃肥美的西境，而是朝着寸草不生的北齐西线进犯呢？”

　　“常安河自然不能阻止他们的进犯，连绵的高山也不能，但若此时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难道戎狄能抵挡得住蒙域的进攻么？还是陛下愿意出兵帮助戎狄呢？百年后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陛下还不如想如何改善军内机制，加强骑兵的训练，发展新的武器，让强如蒙域也不敢轻易进犯才是。”

　　潘月卿一口气说完之后，才是对着齐泰长长一揖：“陛下，眼前之难非难也，北齐需要一次扬名的机会，戎狄就是送上来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