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山之石
潘月卿没有想到第二日临近中午时,她到了侯府却看见苏若轻背对着正庭撩袍而跪,背挺得笔直,展现他的傲气所在。潘月卿轻轻敛眉略过了苏若轻的尴尬,径直朝着赵老太君所在,虽说今日是应苏若轻而来,但礼不可废,她还是要先去拜见老太君和大舅舅苏靖。
不曾想苏靖正在赵老太君跟前,她站在廊下还未来得及去通报,莞尔三步并作两步自身后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潘月卿被这轻轻含着喜悦的笑声感染,她嘴角也带上了笑意对着:“莞尔姐姐,你的老成持重呢?怎么现在这么不稳重了……”
莞尔知道姑娘不可能怪她,当下松开手在潘月卿跟前转了一圈,虽然脚步还不太顺畅,但比起之前溃烂好上太多,未等潘月卿开口就笑道:“姑娘放心,骨头没有事,就是皮肉娇贵。”
潘月卿才放心点了点头,方才要让人通报,却被莞尔拉住了手,躲到小花园去,莞尔朝着潘月卿忧心忡忡开口:“今晨侯爷跟三公子不知何事起了冲突,狠狠责骂了一通还要将三公子赶出去,姑娘也看见三公子如今正……”她顿了话头,不敢将主子家的狼狈说出口,目光担忧难掩:“我觉着姑娘一会千万不要提及三公子……”
潘月卿眉毛一挑,她大致猜到苏若轻和齐司安的计划在苏靖跟前漏了馅,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可当她笑意盈盈在赵老太君跟前问安时候,却见小厮们压着苏若轻一路而来,苏靖回应潘月卿时褪去了以往的和蔼,显得有些不咸不淡。
“祖母,大人。”苏若轻到底坦然站在所有人跟前,没有半分丢了脸面的窘迫感,施施然朝着赵老太君问安,又朝着苏靖客客气气问了一句。
时间在诡异的沉静气氛之中悄悄流逝,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赵老太君态度坦然自若,轻轻搁下茶盏端坐其上,眉眼之中不见半分情绪。
到底是苏靖没有忍住,朝着面色坦然的苏若轻便是一个扫堂腿,迫得苏若轻跌跪在地上,只听苏靖指着苏若轻怒骂道:“与虎谋皮!你是要害死咱们全家么?!”
潘月卿心下微动,起身便要回避,却被赵老太君一把抓住了手,只听向来慈祥的外祖母脸色严肃:“听。”
“我告诫过你什么?”苏靖缓了一口气,坐回位置上。
“大人说,不允许和各位皇子走得太近,不允许不禀告随意卷入襄阳王和福王的斗争之中。”苏若轻只有在膝盖磕在地上的那一瞬间疼得变了脸色,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神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淡然重复,但很明显并非是真的认同。
“你以为那是襄阳王和福王的争斗么?”苏靖气得发抖:“那是以沈氏为主的北方氏族和南方氏族之间对于皇帝把控的争夺!你算得什么?你竟敢牵扯其中?!”
苏若轻眼神微微闪烁,在潘月卿看来,表兄是有话要说的,但是不知为何,似乎有一句话一股冤屈最终还是沉进胸膛,他敛下眼眸不再言语。
“出去!长跪思过!从明日开始,不许你出府!”苏靖一指门外:“若敢不从,便逐出家门!”
彻底堵住了苏若轻的话,苏若轻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愿意但又无可奈何的应了一声是,缓缓站起身又朝着坐在上座的赵老太君和侧座的苏靖微微躬身,转身退至门外轻车熟路撩袍而跪。
苏靖不多时便起身,他深深看了一眼潘月卿,而后微叹一口气朝着赵老太君告退。待苏靖离去,苏若轻敛眉垂手长跪门外的身影映入潘月卿眼帘,她上前屈膝跪在赵老太君膝前,将头枕在老太君膝上,抬起眼堪堪要为三表兄求情时候,赵老太君却抬手伸出一个手指,摁在她嘴唇上,只听赵老太君缓缓开口问道:“月儿,外祖母问你,你又算得什么,胆敢去掺和这要命的事情呢?”
为什么呢?潘月卿看着面容依旧严肃的赵老太君,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有齐思程虚伪的赐死命令,也有潘妙倩得意洋洋的模样;有潘府抄家时的哭喊,也有法场上定远侯府满门抄斩的冤屈无……最后定格成的却是十年战火纷争时百姓流离,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她为什么呢?她要报复齐思程和潘妙倩,要以牙还牙,要亲手拧断他登上帝位的翅膀,也希望北齐不陷入战火,不再因为世家而立起一个新的受人摆布的皇帝。
“外祖母,您不觉得很不公平么?天下人都说我父亲是走了运,恰好有定远侯府保护受到陛下青睐,可天下人可以分这一席微弱地位的,却是寥寥。您不觉得这很不公平么?”潘月卿看着赵老太君,目光真诚。
赵老太君看着她,这个答案她清早时候,正好也从苏若轻和苏靖的争吵中听到。她看着潘月卿,又抬眼看了看跪得端正的苏若轻,终究缓缓叹出一口气,她抬起手抚在潘叶去稚嫩的脸颊上:“这不是你们小孩子家家能考虑的事情。月儿,陷进去,就会折在里面,想要改变的人很多,你不知道,就是你父亲这等运气,也是不知道多少人斗争出来的结果,代价……太大了……”
潘月卿缓缓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前世时齐思程低声下气去求各大世家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心疼和不甘,这个世道却不能永远一直都是这么些把持,她知道从某些方面来说,齐思程却是也算得上是一个枭雄。
可越是想保住北齐的人,就越不敢轻易举起大旗,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笑了笑:“外祖母,我都知道。”但是有些事若是没有做,那么就越是艰难,世道就越是不公。
她看腻了。她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齐司安被会暗杀了,他不是和一个人作对,而是跟固有数百年的规矩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