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往昔的这些岁月，苏尔总是忍不住觉着心里头难受，他坐在了山崖之上，望着远处的夕阳，身后传来莫喏的声音：“你还想不清？”

　　“大寒。”苏尔连忙站起身来，朝着莫喏躬身行礼。

　　这一声大汗算是点亮了莫喏心中所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他抬手拉住了苏尔的后衣领，反手摁在了山壁上，掏出腰间的鞭子，便是在苏尔身后落了三下，苏尔吃疼又是生生忍住，手抓着山壁上的石头攥得发白。

　　石头的尖锐刺入他的指尖，鲜血流在了地上，他有些不明就里听见莫喏朝着他怒斥道：“你不懂如何跟你阿爹说话？”

　　“阿爹冤枉我了，如今在军中，自然是从君臣后父子……”苏尔的话未曾说完就被莫喏一鞭子打没了，

　　莫喏的鞭梢垂的苏尔耳边：“你若是知道先君臣后父子就不会背着我做出这么多事情，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好些事情你也敢瞒着我自己决定，当初留纳勒的命，现在，又是去和北齐补充军粮，你告诉我这些是难道哪一件是不需要禀告君父的？”

　　苏尔稍加沉默，最后才是低着声音道：“我说了，您又不答应。”

　　“我难道是你随叫随应的工具？由着你任意使用的印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答应你？”莫喏的连声发问叫苏尔完全不知当如何开口，加上莫喏手中的鞭子依旧狠厉打在背后，疼得厉害，他咬住了下唇，无言以对：“阿爹，为什么赶我去北齐？”

　　“分明是你自己想去。”莫喏垂下了鞭子，松开了按住苏尔后领的手，瞧着儿子呲牙咧嘴揉着自己的身后，又缓缓转过身来。

　　莫喏道：“一直以来，你和北齐的一个商人有各式各样的联系，这件事情你以为能够瞒得过我的眼睛？你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身世，难道你以为我就不会去查？”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自己的身世，虽然有人怀疑过，但是血脉认知之后，你一直都对自己的身世深信不疑，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你产生了动摇，最后又是什么让你有了那三分中的胆子来质问我，你以为我心中就不生气？”

　　苏尔不发一词，听着莫喏的质问他有些心烦意乱，手忍不住把玩起了放在胸前的那一颗玉制狼牙，这是他十二岁生日的时候，祖父送给他的，也是祖父在人间的最后一年，那一年里基本上每一天他都陪在祖父的身边。

　　“你阿翁生前最喜欢你，就是死了，也把他最喜欢的这个温玉狼牙留给了你。”莫喏缓和了语气，也不想再咄咄逼人，逼迫儿子，当下坐在了苏尔身边：“你阿翁对你也是寄予厚望的。”

　　“可阿翁到底没有想到我根本就不是他的血脉。”苏尔长呼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将淤积在心中的这些情绪宣泄而出：“所以我在想事情的时候总是比你们还要仁慈，我在考虑的时候总是不想要夺别人的性命来获得显赫的功劳。”

　　“我是父亲的养子，这一点，三人成虎，只要有人一直在我耳边说，我当然会怀疑，况且这是事实……”苏尔顿住了话头，他有些不知所措，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养子？”莫喏咬重了这两个字的音，他的神情当中透露着不悦：“苏尔格罗特，你再说一遍？你的意思是我辛辛苦苦用尽心血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对自己的定位只是一个养子？”

　　“你当初如何答应我的需要再背一遍给我听吗？”莫喏将鞭子柄点了点苏尔的肩膀。

　　几年前方才得知自己身世的苏尔也曾经问过莫喏，而莫喏当初并没有否认这件事情，他知道既然苏尔仍够有这个胆子来质问他，那么就一定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已经摸索的清清楚楚了，这个时候的欺骗就不会是善意的谎言。

　　当时的莫喏问过苏尔他想要什么？如果他想要回去找亲生父母，那么莫喏也会帮助他，可是当时的苏尔却是指天立誓表示自己此生只是莫喏的儿子。

　　而这个誓言，苏尔自己自然是没有忘记。

　　莫喏对他的恩情重如泰山，他从和潘月卿的描述当中知道潘月卿年幼的时候，潘海云并没有给潘月卿更多的照料，而潘月卿粤是摸爬滚打着自己长大，甚至在一年之前还遭遇了平拢庵失火，火海逃生的惊险。

　　但他成长的历程当中，莫喏作为他的父亲却从来未曾缺席过，他所学的所有东西都是莫喏一笔一画，手把手教会他的，所以对苏尔而言，他到底还是比潘月卿更幸运一些。

　　故而当下莫喏的这一句质问叫苏尔觉得这些话重如泰山，当下别过头去，不敢看莫喏的眼睛，莫喏没有给他躲避的机会。

　　“你这个时候反悔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是我用尽心力费心培养起来的，我还期待着你能够给蒙域带来新的天地，

　　我让你到北齐去，不是让你回去认主归宗的，我是让你去看看，看看他们的生活去看看他们的那些大臣又是如何处理国家大事，我要你学习他们的方式，而不是以抢的，只有想象从书本之上所获得，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从来不认为你的仁慈会拖累你，一直以来，蒙域和容狄都是在奴隶贵族之间的制度中所生存上来，所以它必将面临十分的动荡，你的祖母是西魏人，也是中原人，所以我一直以来对中原的文化都很有兴趣，但是这些是我个人的理解，我并没有办法直接教导给你。”

　　苏尔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些眼泪，他知道莫喏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了，也知道莫喏对他一直以来都寄予极大的期望。

　　当下沉默了半晌，站起身来，朝着莫喏躬身：“大婚之后，儿子便启程跟随北齐太子出发到北齐当中去，这个心病我一定会解决，请您放心，待我回来的时候必然不会再纠结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