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后指了东边的厢房给了潘月卿，潘月卿倒也没有什么意见，那厢房靠近宫道，晚间时候必然会有人在那边打梆子，会比西边的厢房吵闹些，顾盼站在潘月卿身后，原本是有话要说的，但是看着她们姑娘平淡接受之后，她也就不敢随便开口了。

　　苏太后没有立马就走，反而是进了东边厢房里。潘月卿站在门边上，苏太后冷着声吩咐身边人都出去，待着整间屋子只剩下到了潘月卿和她的时候，她缓缓坐在床榻上，点了点身前：“跪下。”

　　潘月卿有些不解抬眼看着苏太后，瞧着苏太后脸色实在也不像是要与她玩笑的模样，当下不敢造次，上前两步直挺挺跪在苏太后跟前：“月儿请姑祖母训示。”

　　潘月卿是明白的，在大内皇宫里，她的放肆都可能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之前在马场上那等小心翼翼，说话间也带着一点点讨饶的意味来，她是记得之前苏太后托着赵老太君转交自己那两件名贵的回礼。

　　苏太后看着跪在自己跟前有些可怜兮兮的少女，当下稍稍缓和了语气开口道：“你知道你今天错在何处么？”

　　潘月卿沉默半晌，瞧着苏太后是真的要让她开口的，才很是无奈道：“我不应该和赖长娅起冲突……还自作聪明。”

　　“这些都不是错。”苏太后目光沉沉：“你能圆了说出来的话，但是你仔细想想，你原本可以忍气吞声，等到皇后来了，瞧见了来仪自在的正殿被人打扮好了，再说一来就看见赖姑娘已经布置好了。这是给皇后选儿媳妇，一个不过问婆母的儿媳妇，你认为皇后还会喜欢么？”

　　潘月卿听见苏太后和她这么讲道理，倒是没有想到，当下抬眼带着一点剖心的意味：“可……如今您已经决定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到底皇后娘娘会到这里来。”

　　苏太后听得潘月卿也不是之前那种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当下也是缓和了语气：“你需要立威，但是后宫里的立威不必要如今日这般，你将来要做主青宫，天下人希望得到的是一个宽容大方的太子正妃，而不是一个刁蛮的正妃，就是装，你这段时间也要给我装下去。”

　　潘月卿哦了一声，她瞧着苏太后，有些大胆抬起手拂过苏太后的手，这些年虽然好好保养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岁月的痕迹：“娘娘的手摸起来真是细嫩，就像娘娘的脸一样，岁月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少跟我说这些吉祥漂亮话，”苏太后哭笑不得：“哀家倒是盼着自己年轻。我原是不希望你进来侍选的，丫头，这皇宫就是一只吞人血肉的巨兽，进来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出不去的，就算是没成为正妃，剩下的人也会去做侧妃……你娘是个例外，在这儿，在我大权在握时候，被我养成了一派天真浪漫的性子……可你现在不一样了，我再如何也舍不得你走我那条煎熬的老路。”

　　“外祖母说，您一生一直以无子女而憾，”潘月卿被苏太后说得有些动容，缓缓将头枕在苏太后跟前，有些喃喃自语道：“您是将我娘带大，等同于月儿的外祖母，月儿会好好孝敬您。”

　　“你这性子若是不收，别说是孝敬我了，仔细走在我这把老骨头跟前。”苏太后脸色带着笑，说出来的话虽然不见得是什么笑话，但潘月卿却是明白的，外祖母说了，苏太后向来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您也是飒爽一女儿，怎么知道月儿做不到？”潘月卿抬起眼，眨巴眨眼对着苏太后有些俏皮道：“我原本是有自己的打量的，我想瞧瞧海悦是个什么人，您真把屋子判给了赖长娅时候，我可是瞧见了，海悦脸色一点也不好。她的家底更加干净，父亲是一个治学的大儒，但又不是什么高位，也不是什么大权在握人家的女儿，我以为她才是陛下心里真正属意的人选。”

　　“皇后娘娘是做娘的心思，希望曾加自己儿子的羽翼，就一定会倾向于选择我和赖长娅。但沈家与赖家同为世家，却多年不和，赖家隐退朝堂多年，族中无人身居要职。”

　　“我若是真的想嫁给襄阳王，我只能一样不落到择妃赐如意那日，可我若是处处心思缜密，可不叫陛下非但谨慎我，还猜忌我的父亲是否在背后授意？要知道上次我在宫内可是张牙舞爪，谁也不怕的……”

　　苏太后看着她模样，又听她长篇大论下来，当下无奈一叹：“你比你娘可强多了。”

　　潘月卿哈哈一笑：“大娘娘这么说，我娘可要不高兴了。”

　　苏太后离去时候，还特意也去找海悦和赖长娅聊天，时间都跟潘月卿差不多，给这两人生出了一丝大娘娘原本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感觉来。

　　晚间时候，有女官来为三位授课，讲的东西都是宫廷内部的一些礼仪，赖长娅自诩自己从小出入宫廷，倒是很看不起认认真真听讲的两位，特别是海悦还拿着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看得赖长娅忍不住一个冷笑。待女官退了，赖长娅缓缓走到海悦身前，柔声问道：“海姑娘，我看一看你写的什么可好？”

　　海悦笔微微一顿，当下抬起首朝着赖长娅却是一笑：“赖姑娘，客气了，我生来愚钝，又没有见过这般，知晓宫内向来繁琐，故而才记下来的，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是方才女官姐姐教导的东西。”

　　这是在拒绝。

　　赖长娅扬着笑：“我便是有一个姿势没有看得清楚，瞧着你学得认真，正想问问你呢。”

　　“是哪一个？”海悦柔柔开口：“我若是有记下来的话……”

　　赖长娅托着下巴，坐了下来：“如何在祭天大典上，如何向皇后娘娘行礼，我方才实在没有看清楚，海姑娘有记录么？”

　　“没有……”海悦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这个礼节并不繁复。

　　赖长娅握着海悦的手，扬着不容拒绝的笑：“海姑娘刚刚听得那么认真，想必是都记住了，要不示范一遍给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