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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针锋相对

初见,你就是今生 苏喜 17877 2021-08-06 15:56

  午后刚过,乌云黑压压地朝市中心压了过来,一下便盖住了原本的阳光。

  自从上次分别后,周宴北一直在等祝兴的消息。两人约好今日见面,祝兴一到,周宴北就把他请进了书房,两人直奔主题。

  “老师,我按照您说的调查了沈太太的病情,不过沈太太似乎请了私人医生,她并没有去任何医院就诊。而且过去几年她一直不在国内,想查出她具体的病情有些困难。另外,沈先生明天似乎要去祭拜一个很重要的人。”祝兴皱着眉头,流露出不确定的神情。

  “怎么讲?”周宴北问。

  “他今天出门买了一些祭拜用的东西,不过并没有带进家门,我猜想可能是为了瞒着沈太太。”祝兴进一步解释道,“就我这几天对他们的观察来看,沈先生对他太太几乎是寸步不离,唯独去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是撇下沈太太单独进行的。所以我猜,是不是这件事不能让沈太太知晓?”

  周宴北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继续听祝兴说:“对了老师,沈先生和沈太太之间的感情如何?您说您当年在沈家寄住过,对这一点应该很清楚吧?”

  “感情应不错。”周宴北有些不确定,毕竟他后来离开沈家这么多年,那些年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那就奇怪了,我听说有一段时间,沈先生和沈太太的婚姻好像出现了问题。沈先生在外边有了女人,当时沈太太知道这件事后坚持要跟沈先生离婚。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婚没离成,两人突然又和好了。”

  这还是祝兴在沈家附近调查的时候,无意间听一位沈家多年的邻居说的。他当时央求了对方好久,对方才忌讳莫深地谈及此事。

  不过他总觉得这话不能完全信。

  “这件事我好像也听说过。”听了祝兴的话,周宴北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父母与沈家一直交好,虽然当年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周宴北人已经离开了沈家,不过他倒是从父母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

  沈冲在外边的女人是他年轻时候认识的,两人多年未曾联系,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相遇了,陆霞得知此事后情绪出现了问题。

  不过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以他父母的作风也不会特意去探听,因此周宴北听说的内容也很有限。

  “不过,当年跟沈冲有婚外情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祝兴冷不丁地加了一句。

  周宴北眉头一蹙。死了?难道正因为这样沈冲才又回归家庭?

  “沈家的女儿呢?”周宴北问。

  “据说是在凉城最大的公关公司工作,我查了沈昕这几年的工作情况,她的确是位工作能力十分出色的人。不过似乎很不好亲近,听说没什么朋友。”

  周宴北并没有表态。

  祝兴继续道:“听沈家的那些邻居说,沈冲和沈太太已经有将近六七年没有回来过了。大约十年前,他们突然移民去了温哥华。

  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带走沈昕,沈昕独自留在了凉城。

  他顿了顿,又道:“在父母不在家期间,沈昕一次也没有回过沈家。哦对了,我还听沈家的邻居说,沈昕似乎去国外整过容,虽然看着没怎么大变,但细微处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不过女大十八变,也可能是他们太久没见到沈昕,才有这种猜测。”

  整容?周宴北闻言心中不赞同,反而更加肯定这是倪晨为了掩饰自己真实身份的托词。

  “能查出当时沈冲婚外情的女人吗?”周宴北问。

  祝兴摇了摇头:“有些困难,不过我尽量。”

  祝兴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周宴北心里的那股疑问却越来越大,倪晨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对他终究还是没有一丁点信任,那新西兰的那些短暂的时光对她而言又算什么?难道从始至终只有他放在了心上?

  早上五点半,天蒙蒙亮,路上还没什么车辆。周宴北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就到了另一条通往郊区的交叉道路口,路边的指示牌上写着:凉山墓地。

  祝兴说得没错,沈冲的确是去祭拜什么人,而他如此小心谨慎,难道是要去祭拜那位已故的情人?

  周宴北跟着沈冲到达墓地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他跟沈冲保持着刚刚的距离,等到在一个转角处他才停下来,因为再往前的话就没有藏身之处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沈冲才离开,而周宴北纵然心里早已有数,但在看到墓碑的时候也着实愣了一下。

  墓碑上居然没有逝者的姓名?

  “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沈冲的声音蓦地从身后传来,周宴北倏然回头,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悄然返回了。

  “原来沈叔叔早就发现我了。”既然被当场发现,周宴北也懒得再找蹩脚的借口,“沈叔叔这是祭拜的什么人?怎么墓碑上连个姓名都没有?”

  “只是一位故人而已,倒是你,千方百计地跟踪我究竟想干什么?”沈冲的话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客气,更没了当初的那股亲近。

  “我只是很好奇,沈叔叔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甘愿冒充沈昕的女人?”周宴北直言不讳。

  “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不需要知道。”沈冲看着眼前的后辈,实在有些头疼,“阿宴,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别人的家事上。”

  “如果只是沈叔叔的家事,我当然不会这么追问,可倪晨也是我的朋友。”

  倪晨这个名字从周宴北口里说出来时,沈冲浑身一震。

  周宴北看穿了沈冲的心思,笑道:“倪晨没有告诉您吗?我与她算起来也是旧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并不需要由你来告诉我。”沈冲面露不耐,嘲讽道,“我原以为你这么关心我的家事是为了沈昕,看来我猜错了,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倪晨吧?”

  听到这话,周宴北的身体一僵,目光也倏然一紧。

  沈冲接着说:“你大概也忘了当年沈昕是如何喜欢你的,你们的少年时光她一个人悉数藏在心底,而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就连这次回国,看似打着沈昕的旗号,实则却是为了另一个人。阿宴,其实你早已忘了当初的那些年少戏言了吧?”

  沈冲自然明白,他不该对一个后辈说话如此刻薄,但是一想到沈昕当初对他的一往情深被如此辜负,他心里便升起诸多不平。

  许多事情,即便周宴北什么都不说,沈冲也已经从他的言行里明白了一二。

  周宴北眯起眼,面对沈冲的这一席话,他居然无法反驳。

  仔细一想,他原本就没有任何立场与沈冲对峙,他与沈昕除了少时那段相伴之外,的确再无瓜葛。而他也的确是为了倪晨才回到这片故土。

  原来很多事情,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别人。

  原本飘着的雨丝渐渐大了,打在周宴北身上时,竟像是打在了他心里。

  午后淅淅沥沥的雨里,周宴北看着沈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帘里,他在无字碑前立了很久之后,才迈开步子返回车里。

  夜晚的酒吧,人来人往,但所有的热闹都是别人的,不是他周宴北的。

  台上的乐队唱着一首英文老歌,倒与周宴北此时此刻的心情十分契合。

  谢尔东赶到时,周宴北已经喝了两瓶酒。

  他接到电话时就有些想不通,以周宴北的性子,居然会约他在酒吧见面?他多久没见周宴北在酒吧喝闷酒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为情买醉。

  “说说,是为了什么买醉?”说话间,谢尔东放下公文包,松了松领口的领带,唤来服务生要了一瓶酒。

  周宴北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开始闷头喝。

  沈冲的话犹在耳畔,堵在他心里,让他又慌又烦。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倪晨。

  他想起她的冷漠和欺骗,想起她强装的坚强和逞能。他猜不透她究竟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才会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他之前只顾着想沈昕的下落,却忘了从倪晨的角度考虑。

  他盯着沈昕的身份,究竟又是主动还是被动?

  谢尔东凑巧今日也心情不佳,两人沉默地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直到一瓶酒快见底,才停了下来。

  “我今天见到她前夫了,不,确切地说是还没有分手成功的现任。”谢尔东明显面色潮红,口齿也有些不清,不过周宴北还是听明白了。

  周宴北半眯着眼笑了,指了指他:“我早看出来你对你那位当事人有意思了,何曾见你对其他当事人这么上心过?”

  谢尔东终于不反驳了,承认道:“可惜啊,这也就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白天的时候,谢尔东为了案子的事情约见了史清,而史清却迟迟没有露面。

  以他对史清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一声不吭就放鸽子的人。他担心她遇到麻烦,于是按着她曾经给过的地址找了过去,结果却发现她母亲和陈东林两个人都在场。

  他们将史清团团包围,逼迫着史清取消离婚案,重新过日子。

  看着那一幕,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是个外人。尽管作为史清的律师,他也无法插上一句话。

  他眼睁睁地看着史清受了委屈却什么也做不了,也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对史清的心意。

  只是他也不清楚这改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之前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周宴北见他神色黯然,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尔东挥掉他的手,反过来问他:“我可不需要你的安慰,话说回来,你又是为了什么伤感?”

  周宴北想了想,道:“当初沈昕喜欢我,我却从没表过态,是不是挺混账的?”

  谢尔东听完,眼神顿时没那么迷离了。

  难得周宴北说人话,当初他离开沈家的时候,人姑娘哭得稀里哗啦,临走时还向他表白,结果周宴北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自那之后,周宴北虽然还和沈昕保持过一段时间的联系,可感情总归还是淡了。

  “倒也不是混账不混账的问题,其实你并不喜欢她吧?我挺理解你的,你怕一旦给了人家希望,就会白白耗费了人家的时间。可你想过没有?两小无猜说的话,你没当真,沈昕可是当了真的。虽然那会儿你们年纪还小,但她想当你新娘这事儿却不是过家家的玩笑话。”

  最后,谢尔东总结了一句:“你当初就不该答应她年少无知的求婚。”

  但对于这事,周宴北从来没有当过真,所以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沈昕不会当真。他们之间的感情,可以是好朋友、兄妹,唯独不会是恋人。

  想起沈昕下落不明,周宴北又道: “尔东,你说……沈昕会不会出事了?”

  谢尔东听到这句话,方才的酒也醒了一大半,他紧紧地盯着周宴北。

  他们心知肚明,原本该属于沈昕的名字如今被冠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再加上沈冲的态度,沈昕多半是出事了。

  只是确切的答案,目前还没人能回答。

  周宴北从酒吧出来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他拦了辆出租车,报完地名就闭上了眼,等到了目的地才重新睁开。

  周宴北看了眼外面,夜里的景色虽然模糊不清,但还是能依稀分辨出。他付了钱,打开车门后踉踉跄跄地下了车。

  月明星稀的夜晚,他独自走在小区里,路灯将他的身影拉长,在夜色下显得无比寂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心想大概人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做出这些不理智的举动。

  叮咚——门铃响起,倪晨蓦地从睡梦中醒过来。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坐起来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到第二声门铃响起才确定。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半,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该不会是那些无良的狗仔记者吧?她疑惑地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一看,霎时愣住。

  怎么会是周宴北?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哪里?倪晨犹豫了,这个门究竟是开还是不开?

  门外的人见门内没反应,锲而不舍地按着门铃。倪晨心里被搅得一团乱,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把门打开了,与此同时,一阵酒气铺天盖地地传来,她这才明白眼前这人喝醉了。

  周宴北面上带着醉酒的潮红,就连眼里都染上了微醺的色彩。

  “周先生,你是不是走错了?”倪晨堵在门口,双手抱胸,耐着性子同他讲话。

  “我没有走错,我找的就是你。”周宴北醉得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可说起话来又似乎很清醒。

  隔着走廊的灯光,周宴北的脸晦暗不明,一如第一次在新西兰见面时那样令她心动。

  其实很多情感早在当初就悄悄在心里埋下了种子,可惜倪晨是个理智的人,她永远不会去做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比如,喜欢周宴北。哪怕已经有了这种苗头,她也能毫不犹豫地亲手将它掐灭。

  “有什么事非得要三更半夜跑来找我?”倪晨问。

  周宴北闻言笑了,眼神迷醉地在她身上流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新西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浑身都是秘密的女人。不过你也真够绝情的,说走就走,连只言片语都不留,是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会相见吗?”

  “有什么非见不可的必要吗?”倪晨问。

  “当然,我们之间能谈的事情太多了。比如沈家,比如沈昕,比如你。”周宴北倚着门框,半阖着眼,眸光里像是带着刺。

  可倪晨看着他打量自己的模样,总觉得他的醉意是装出来的。

  “可我还是觉得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倪晨道。

  周宴北盯着她,好像不管瞧上多久都瞧不够似的。

  其实他也很疑惑,为什么自己醉酒后最想见的人会是她?为什么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国?又为什么明知道她在撒一个弥天大谎,他也没有选择当众戳破。

  这一切的一切,原都不是他周宴北的行事作风。

  倪晨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以为他还有话没有说完,可过了一会儿仍见他一声不吭。她刚要开口,就见周宴北闭着眼,顺着门框滑到地面,睡着了。

  倪晨蒙了。她心里又气又急,正要蹲下来去推他,可手在碰到他胳膊的时候却停住了。

  这张脸,跟她记忆里的那张年少时稚气未脱的脸几乎没有区别。在新西兰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心里真的没有私心吗?说完全没有那是骗人的。倪晨虽然理智,可感情这东西,并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她叹了口气,费力地将周宴北挪进屋里。

  一夜过去,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公寓,周宴北慢悠悠地从沙发上醒过来,头痛欲裂。

  他扶了扶额,睁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布局,陌生的环境,以及陌生的味道。

  他这是在哪里?他只记得昨夜和谢尔东喝了个尽兴后,他们就各自打车回家了,可是,他隐约记得似乎报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有些陌生的地址……

  “你该不会是醒了就想装模作样把半夜骚扰我的事情蒙混过去吧?”倪晨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

  周宴北一扭头瞧见倪晨倚在不远处的餐桌上,正蹙眉望着他。

  周宴北这才恍然大悟,他居然来找倪晨了!

  “需要我把昨晚的情况,仔仔细细地向你赘述一遍吗?”倪晨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周宴北清了清喉咙,慢条斯理地坐起来,道:“不用了,我应该还记得。”

  “所以?”倪晨摊手耸了耸肩,“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

  还是说,你这是变相地在告诉我,你跟踪我跟到家里来了?”

  这会儿周宴北的头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恢复了平日里的作风,略有些无赖地道:“你也可以把我的行为解释为对喜欢的女人的关注。”

  “原来被周先生喜欢是需要享受被跟踪的待遇?”倪晨讽刺地挑眉,脸上早已没了笑意。反而眼神透露着一股寒意,是周宴北从未见过的模样。

  “倪晨,我们一定要这么针锋相对吗?”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没什么精力与她周旋。

  “我以为我们两个人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倪晨回应。

  她本以为从新西兰回来后,周宴北这个名字就将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却没有想到两人的牵绊反而越来越深,甚至于她也开始隐隐期盼与他再次产生交集。

  可她又在期盼些什么呢?她和他之间注定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周宴北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她逼近,最后停在她面前,两手一撑,将她半圈在怀里。

  他身上的气息骤然靠近,倪晨的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低头看着她,说:“你当真以为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你顶着沈昕的身份,怎么会天真地认为我不会来找你要个真相?倪晨,你既然选择把自己活成沈昕,那是不是就也该接受她从前的所有?”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倪晨心里骤然升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下一秒,他贴上了她的唇,落下轻轻一吻。

  倪晨瞬间丧失所有的思考能力,整个人不知所措。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可上一次是在旅途中,而当时的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那只不过是一夜偷欢罢了。可这里是凉城,是在他们清晰地知道对方的身份的情况下!

  “沈昕喜欢的人,你是否也该装着喜欢?否则这戏未免演得也太拙劣了些。”周宴北托起她的下颚,眼里再没了温度。

  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说谎成瘾的撒谎精。

  他继续说:“你既然用了她的身份,想必她的事情你也已经滚瓜烂熟。虽然我并不认为我在沈昕的生命里担任了什么重要的角色,可在新西兰相见的那天,我不信你没有认出我。你装模作样地和我待了十几天,我真的很好奇,当时的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认为自己的演技毫无破绽,还是把其他人都当成了傻子?”

  倪晨撇了撇头,甩掉了他的手,笑道:“只不过是旅途中的萍水相逢罢了,谁知道日后还会不会再相见?再者,你是否太高看了自己?你凭什么认为了解沈昕就一定会知道你?周宴北,你怕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曾经喜欢过的人记上一辈子。”

  周宴北点了点头,放慢语速道:“既然你没有否认,那我就直说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沈昕的失踪与你有关?”

  话说完,他微微退了退,盯着她的眼睛,道:“昨天沈冲去了墓地祭拜一个人,我也在场。那块墓碑上无名无姓,很是奇怪,后来我几乎找遍了整座墓园,都没有再发现这样一块墓碑。我想,大概是因为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买墓地的人才没有让人把名字刻在墓碑上。”

  周宴北看到她垂着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继续说:“那下面躺着的人,是沈昕吗?”

  倪晨的身体微微一颤,虽然十分微弱,但仍被周宴北捕捉到。

  周宴北的目光继而复杂起来,关于那座墓碑,本来只是他个人的猜测罢了,可再看倪晨的反应,难道他猜对了?

  这时,倪晨却笑了起来,说:“周宴北,你不用故意试探我,我并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那座墓碑。抱歉,我没有时间跟你纠缠不清,不如我们一次性把话说清楚。我的确用了沈昕的身份,至于原因,是我和沈家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同样的,你也没有立场来责问我原因,除非沈家告诉我,你有这个权利知道这件事情。”

  她一下就抓住了事件的中心,抓住了他的要害。他的确没有资格过问这件事情,所以她当然可以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其次,我和你虽然在新西兰有过短暂的相处,但我不认为我们因此就是朋友了,况且我也并没有要交你这个朋友的打算,烦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至于你个人的某些特殊癖好……比如跟踪,在不妨碍我生活的前提下我不会干扰,不过我会保留追究你法律上的责任。”

  倪晨一字一句,把话说得清楚直白,压根不给他任何辩驳的余地。但最伤人的是,在她眼里,根本没有将新西兰的那段插曲当作一回事。

  周宴北笑了,慢慢收回手:“倪晨,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不是儿戏,结果可大可小,万一到时候收不了场你该怎么办?你真的以为自己的秘密能藏一辈子吗?”

  “能藏一时是一时,再说了,藏不藏得了,藏多久,什么时候暴露,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没有与人分享秘密的习惯。”这是倪晨在公寓里对周宴北说的最后一句话。

  明明她讲的话那样伤人,周宴北却听懂了更深一层的含义,忍不住心疼她。

  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沈昕,即便知道回来的那股冲动是因为倪晨,潜意识里却一直不愿意承认,然而现在他才明白。

  他这么固执地想从她嘴里听到真相,并不是因为顾及所谓旧情,只不过是怕倪晨在这样一条无止境的暗道里一条路摸到黑,撞得头破血流,到时候连回头路都没办法走。

  他甚至可以想象,早在她决定成为沈昕的那天起,她就做好了被人揭发的准备。这种心理压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恐怕早已压得她喘不过气。

  作为倪晨的她,或许能够获得短暂的自由,可作为沈昕的她,却不得不为自己戴上枷锁,甚至亲手给自己写上“无期徒刑”这四个大字。

  她所有的荒谬和执着,冷言和冷语,都只是伪装自己的戏码,可在那副伪装的面孔下,又藏着怎样一颗血淋淋的心?

  大雨交错,淹没了周宴北的思绪,也侵吞了他对倪晨怀抱的所有期许。

  他独自坐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这雨从午后下到傍晚,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气象预报讲台风来袭,这雨恐怕要持续很久,尤其在明后两日,台风登陆之后将席卷这个城市。

  因为天气的原因,坐落在市中心CBD(中央商务区)的这家咖啡厅,只有周宴北一位客人。

  他手边的咖啡杯已经凉透,隔着挂满雨丝的玻璃,周宴北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随之下车的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相比之下,自己的确活得粗糙了些。

  片刻后,周宴北对面的座椅便被人拉开了。他看过去,面无表情地打了招呼:“好久不见,王总。”

  王怀南笑了笑,见周宴北的咖啡已经凉了,重新唤了服务员替他换了新的,尽管周宴北没有半点儿要喝咖啡的意思。

  周宴北与王怀南相识于三年前,那是他离开凉城前往奥克兰的最后一年。

  当年周宴北正在调查一宗与人口拐卖有关的案件。

  那件案件尤为棘手,他遭到了各方的暗中阻挠,其中就有来自王怀南的。因此进展尤为缓慢,再加上他人微言轻,所以到最后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而王怀南就是他在调查期间认识的。彼时,王怀南还未完全接手家里的娱乐公司,却已经展现出出众的领导才能。

  虽然那时候他是众人眼里“为博美人笑可以豪掷千金”的花花公子哥,但周宴北知道,这所有看似荒唐的举动,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王怀南看了周宴北半晌,忽然摇了摇头:“两年不见,你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周宴北自认为跟王怀南没有什么旧可叙,淡漠地说道:“王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你不要这么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再者,只要你不再旧事重提,我们甚至可以成为朋友。”

  王怀南口中的旧事,周宴北心知肚明,他冷笑:“王总家大业大,还会怕旧事重提?”

  “我调查过沈昕,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沈昕也很喜欢你,我猜想她这么多年都不交男朋友就是为了等你回来。”王怀南抿了一小口咖啡,不动声色。

  “王总特意约我来,是为了跟我谈论沈昕?”

  “周宴北,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其实我很欣赏你,你的胆识和才能令我钦佩,不过你有一点我一直不太喜欢,就是太不识好歹。我有时甚至在想,沈昕身上的那股不识好歹的劲儿是不是从你身上学的?”

  周宴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耳边是落地窗外唰唰的雨声,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记得两年前他和王怀南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也如同今日,下着雨,被威胁。看得出来,王怀南经过这两三年的独当一面,比当初更多了几分魄力与气势。

  “王总是担心我回来的真实目的?”沉默片刻,周宴北忽然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试探道。

  “我记得你当初调查那个案子的时候,你的助理是位叫祝兴的实习记者,后来你辞职离开没多久,他也跟着走了,往后就没见他再做过调查这行。不过我听说,最近他似乎又重操旧业了,你听说这件事了吗?”

  周宴北听完,心里立刻起了警觉。

  原来如此,王怀南是察觉到了祝兴的异样,以为祝兴又开始调查起当年那件事,他再联想到自己回国,想不误会都难。

  王怀南特意把他约出来,恐怕真是为了警告他,否则以王怀南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又怎么会特意抽出时间与一个失败的过气调查记者叙旧?

  周宴北挑了挑眉,故意装傻:“这倒真没听说过,祝兴那小子当年也是块干记者的好料,只可惜时运不济,跟了我这么个不靠谱的老师。不过既然王总这么在意,改天找机会我一定问问祝兴那小子是不是又踩到王总的尾巴,惹得王总不痛快了。”

  听他话里夹棒带刺的,王怀南反倒一点也不生气,他转移起话题道:“我还有一点很好奇,沈昕等了你这些年,你就从来没有想过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吗?”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就不劳烦王总操心了。”周宴北说得轻描淡写。

  他不是没有看到王怀南与倪晨的那些绯闻,但从倪晨的反应来看,只怕这些绯闻炮制得毫无根据。再者,那天夜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他一清二楚。

  “不是只有你才有资格谈论她。”王怀南话里有话,轻笑出声,“事实上我跟沈昕表明心意已久,我想或许沈昕的未来并不在你这里。”

  “王总想多了,我对你和沈昕之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沈昕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你。我并不想跟你讨论这件事情,王总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想我们就不必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周宴北的态度十分强硬,给了王怀南一种无须多言的气势。

  事实上,王怀南这次找他,一则是为警告他不要再旧事重提,二则是想他彻底断了跟沈昕的可能。

  “我想你可能还不清楚,如今说沈昕在我手里一点也不为过,你也不想她好好地出了什么意外,是吗?”

  周宴北一动未动,他瞧着王怀南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傲慢地离开,心想这个人真是一点儿没变,且比从前更加深不可测,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冷意。

  祝兴被周宴北一个电话叫了来,却见周宴北半天没有说话,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宴北,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师,我是不是惹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祝兴有些忐忑。

  “王怀南这两年有没有找过你的麻烦?”

  乍一提到王怀南,祝兴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没有再调查过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周宴北紧接着问。

  “自从你走后,我就没有再过问从前的事了,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周宴北不再说话,祝兴这才开始意识到事情或许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

  他明白,周宴北突然问自己与王怀南有关的事情,其中一定有问题,难道是王怀南找上门了吗?

  “昨天王怀南找过我,他以为你在调查两年前那个案子。”周宴北观察着祝兴的反应,心下顿时了然。

  祝兴恐怕根本没有察觉,这几年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祝兴惊讶地瞪大眼睛,他只不过是按照周宴北的要求调查沈冲而已,王怀南怎么会突然注意到他?

  “这两年他可能一直在暗中注意着你。”周宴北看到祝兴的反应后,沉声说道。

  祝兴张了张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听周宴北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这种认知令他心里发毛。

  “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猜王怀南应该不是为了两年前那件事情紧张。以他如今的事业来讲,他不可能分这个闲心。”周宴北拍了拍祝兴的肩膀,轻声安慰。

  “那又是为了什么?”祝兴面露不解。

  周宴北摇摇头,转而问:“说说,你最近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跟他有关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沾边的。”

  祝兴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想了半天,随后眼珠子一转,抬头看向周宴北:“老师,有一件事我忘记跟你讲了,昨天晚上,沈冲去见了你父亲。”

  周宴北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万万没有想到沈冲居然会找上他的父亲。

  祝兴又道:“他们聊了很久,老师,你父亲知道你回国这件事了吗?”

  祝兴记得周宴北说过他才回来没多久,也没有告诉家人他回来这件事。所以周宴北当初请他帮忙的时候,还让他帮忙保守秘密。

  听了祝兴的话,一个念头在周宴北脑中闪过。

  原来如此,王怀南以为祝兴调查的人是他的父亲,周元生。

  说起来,当年那件事他父亲虽然没有明言,可暗中还是站了王怀南那边。难道这两人在这三年间还有其他深交不成?而王怀南担忧的也并不是当年的事情,而是现在?

  至于沈冲找他父亲,难道是他调查沈家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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