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火
“喂,你又在想什么呢?怎么又不说话了?”赫连明珠张开五个手指头在第五夜面前晃了晃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变了。”第五夜回神道。
“哦?是吗?我变成什么样了?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赫连明珠问道。她眼睛看着第五夜,似乎很在意他会如何回答,不知为何,赫连明珠总觉得今天的第五夜有些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无关好坏、只是好像没那么快乐了。”第五夜道。
“这不该怪我作茧自缚、咎由自取吗。”赫连明珠说罢、一笑。
“笑什么?”第五夜问道。
“我笑你这会儿和我说话,终于不是那么针对我了,我们两个好像也能好好的交流了。”赫连明珠道。
第五夜听后也笑了。
“诶,你说新婚之夜我们两个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是不是相当奇怪?”赫连明珠问道。
“能不怪嘛。”第五夜道。
“怪就怪了,怪就对了,诶,我们一怪到底怎么样,就聊上一整夜的天,怎么样,你要是不想说,就听我说说也好,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非常非常的想说话,不说出来,我整个人就不痛快了!”赫连明珠激动道。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我都听着。”第五夜欣然同意道。
于是……
今夜!
新婚之夜!
夜不成夜!
“夜”不像夜!
——
“兄台,火这么大你都不救啊,你可真够坏的……还是说这火就是你放的?”李东不知为何来到清心庵,而此刻清心庵已燃着熊熊热火,李东瞧着,而有一人忽然在后面拍了他肩头一下。李东转过身,却看见一个长得活像只狸猫一样的男子正歪着脑袋对着他眨着眼睛在笑。
这人当然就是狸猫,他此刻距离李东不过一只手掌的距离,李东下意识的后退,狸猫见状指着清心庵的方向、又笑道:“兄台莫不是傻了,小弟问你话呢,眼看着火这么大你都不救?还是说这火本就是你放的?”
“阁下是?”李东冷着脸问道。
“小兔崽子,不认识我了,我不是你爹爹的兄长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狸猫脸上笑嘻嘻,可他这话分明就是在骂李东说我是你大爷!
李东听后不语,抬腿要走,可似乎心里也是明白眼前这个难缠的人绝不会就这样让自己走掉,而他果然也拉住他,连连摇头、啧啧道:“瞧瞧,多没礼貌的家伙,我都告诉你我的身份了,小兔崽子好歹也该唤我一声大伯才是啊!”
“好狗不挡路!”李东冷冷道。
“是好狗不挡路,”狸猫也承认道:“但好人就正相反了,唉,都怪我那大弟没有把你教好,今天大哥就替他板正板正,走,小兔崽子,跟大伯一块儿救火去!”
——
“凌燕……这边……”焰焰烈色中,吴题向萧凌燕跑来,他拉过她的手,只道:“别害怕,跟我走……”
“美人,你可够不听话的……”一人不知从何处翩然而至,却自然无比的从吴题手中拉过萧凌燕,将萧凌燕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像看小孩子一样的看了萧凌燕一眼,跟着又看了一眼吴题,来人一笑,只对吴题道上一句:“她该跟我走了……”
之后,便拉着萧凌燕就跑开了,萧凌燕也不抗拒,吴题亦不阻拦,只是望着萧凌燕离去的背影,和最后一个与她对视的眼神,吴题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不会再见了,既是永远不会再见,那方才有没有说这两个字就丝毫没有意义了……
一步三回头的人是走不远的,这个道理吴题明白,所以,既然已经决定走了,索性就痛快一些,但吴题还是在心里对萧凌燕道了一声再见,之后便转身大步迈开。
拉着萧凌燕就走的人是西门若水,萧凌燕后知后觉,西门若水已经带她跑到安全的地方后停了下来,之后这从来轻轻佻佻的人又是一笑。
这笑那么惑人,刚从烈火之中逃离也不该他从来无所谓的那调儿,仿佛他只是带着萧凌燕逍遥游月一般。
而萧凌燕看着他,也许她此刻该说上一句——臭小子,笑什么,可是光是那称呼,她就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该跟我走了……”也许时间已经久远的让萧凌燕记不清楚到底是哪年、哪个夜晚赤烈从哥哥手中也是如西门若水那样只留下这一句、便拉过她就跑,那时萧凌燕把自己交给赤烈手上,仿佛就握着足以对抗全世界的力量,是那样无所畏惧。
话是同样的话,人却非故人,西门若水那般轻佻、与赤烈截然不同,可那无意间的一句,在此时此刻,却触动起萧凌燕心中那片久无波澜的海……
“骇傻了?”见萧凌燕也不说话,西门若水便问道,他又是一笑,都说他笑靥如花,那此刻这一笑便是罂粟,带着毒的魅力。
萧凌燕回首远方的火焰仍在向天边蔓延,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觉。烈火、战火、烽火、烟火、欲火,萧凌燕这一生仿佛就是生活在火中一般,而想想最可笑又奇迹的是她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被烧死。
“清心庵走水是怎么一回事?”西门若水问。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萧凌燕撇过头不看西门若水,反问道。
“他叫我看好你。”西门若水道,那个他,萧凌燕当然明白是谁。
“你果然不安分!”西门若水又补充道。
“他呢?”萧凌燕问。
“他有他要做的事。”西门若水道。
萧凌燕也默认了这句,然后,西门若水又问,“那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怎能看着他每天一个人进进出出的冒险,所以,便想了这个方法,让萧凌燕这个身份在火海中消失。”萧凌燕道。
“你做这件事之前可有与他商量,万一计划失败,又当如何,你又可曾想过?”西门若水问道。
“没有,若他知道了,会怪我吧?”萧凌燕紧张道,现在唯一能牵动她紧张情绪的怕就是她以为成上官不让的南宫令辰了。
“我不知道他如何,反正我不怪你。”西门若水调皮又宽心的笑道:“那破庵烧也就烧了,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
萧凌燕又不说话了。
而西门若水再次拉起萧凌燕的手,又道:“不管你原先是怎么设定的,可现在还是跟我走吧!”
萧凌燕仍是没有拒绝,只是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不知道,”西门若水边跑边摇头道,“不能活在时下的人,只有来日方长……”
——
哪句戛然而止处,赫连明珠已靠在第五夜的怀中睡着了,呼吸渐重,睡的沉沉的。
怀抱着她的人、忽然在自己脸上扯了扯,而后那张妖冶的脸立刻换做谪仙。
原来,“夜”还是夜。
靳玉衍一直在看着赫连明珠,过往的每一帧迎着赫连明珠睫毛有规律的闪动的分分秒秒在回播着。
靳玉衍怀念自己第一天所见到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盛气凌人的公主,那个任性却快乐的女孩……
尔虞我诈不适合她。
你争我夺不适合她。
她只需要有一个人去包容她的不那么懂事,并把她当成一辈子的最要紧的小事。
这没有好不好。
只有靳玉衍愿意。
——
春来客栈。
这不愧是长安街上一家极为普通的客栈,普通到不论进里面看的谁都不免会想——这么一家店能在这一条最是繁华的街上这么多年的开下去,也是难得,也是难为了……
“客官您住店?”眼见有人走进,账房相当热情的问道。
“丁字二号可有空闲?”来人问道。
“巧了,今早儿刚退的房,您随我来……”账房道。
“……客官您请。”账房推开丁字二号房的房门,来人走进,便开始环顾起四周。
“做生意之人,怎挂了一幅这样的画在墙上?”来人问道。
按说,不管是客栈还是府邸住家挂在墙面上的画都差不多是牡丹、九鱼、骏马奇山诸如此类的,可这丁字二号房内这墙上挂的唯一的一幅画、画的却是战争——风埋沙骨、血染长河的战争,这当真是奇怪了。
“嗨,掌柜的当年做生意赔了,就剩下这么一家客栈,值钱的东西都让人搬空了,也没有能力再添置什么好饰物了,这不家里仅剩下什么,也就都不讲究了,都拿来凑合着充数用了……”账房解释道。
“守着这样一家店也难为杜掌柜了……”来人摇了摇头、笑叹道。
“杜掌柜?”账房不解。
“哦,在下曾听人说掌柜姓杜。”来人解释道。
“诶,客官肯定是记错了,咱家掌柜姓金,在家排行老三,叫金三。是他的夫人本姓杜,夫人是个老药罐子、前几年就去世了……”账房似是个健谈的人,说的不少。
“既然生意不景气,怎么就没想着换换别的行?”来人问道。
“嘿,三爷是那种没钱吃肉、能吃口烧饼也就能凑合过的人,老掌柜过世后,三爷接手这家客栈、生意虽然不景气,但维持生计也不是什么问题,所以,依着三爷的性子才不能折腾呢!”账房笑道。
来人听后也不再多问,而账房又道:“客官,您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小的……”
“不必了,下去吧,我没有要求,不要来打扰我。”来人摆摆手道。
“好嘞,客官那您待着……”账房替来人掩好了门,溜溜的走了。
而来人又从里面将门反锁后、将丁字二号房看得更仔细了,房内——空间不大、布设无华,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客房,普通到但凡觉得自己是有点儿身份的人都不会来这儿凑合的。
床是实的、墙面也是实的、花瓶扭转不动、桌子、椅子也无玄机,推开窗、长安街也是如常的来来往往着,来人走到战争画前,摸了摸,又卷起看了看,画除了挂在客栈寓意不怎么吉利外、也并无其他,画后的墙也是一样,来人又将丁字二号房上上下下、极为细致的环顾了一遍,仍无所获,难道这间房真无洞天?
现在该怎么办?是留,可是任来人翻遍似也获不得;是走,心又难免不甘……
“客官,您这边儿请……”此时,来人又听见账房的招呼声。
这平时不怎么景气的店,今晚倒似不少人问津!
“客官,您?”带人往屋子走的账房正碰上推门而出的来人。
之后,便是来人与新来之人的四目一视,新来之人是一位老者,在他的双目中,来人看到了淡、还有傲。
“觉得有些饿了,出来想叫些吃的。”来人对账房道。
“这点儿小事,客官您在房里歇着,差小的一声不就得了,您稍等,我带这位先生入房,马上来招呼您!”账房道。
来人淡淡点头,便往楼下走去。
——
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我在花前月。
五字娟娟,上官不让拈在手中,他当然认得这是百里蓝珊的笔迹。
这个贱人果然也还活着,上官不让此时也不知是喜或恨,他应不应该去见她呢?
——
“今晚的生意还不错啊……”来来往往,春来客栈又进了三两人,起先点名要了丁字二号房的那来人,坐在一楼大厅用筷子挑着面,淡淡道。
“是啊,托客官您的福,一看您就是贵人,来了以后,小店跟着也沾光了!”账房笑盈盈的道。
来人起身,只笑不再言语,又直步走回自己房内,这人说饿,可面前那碗面翻来覆去却只有被筷子挑过的痕迹。
回到房内,来人又将方才察看的一切极是仔细如重新般再看了一遍,而收获无二,他这才走到窗前、推开窗,发现方才那个就被安排在他隔壁的老者亦伫立窗前、双目向月。来人只觉这老者亦如月般——清冷、孤傲、特别。所以,来人看了他有一会儿。而老者也不知有没有感受到来人的目光,他始终一动不动,终在转身时,才似恍然发现,来人冲老者一笑,老者看了来人一眼,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回应,便径直走回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