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和李典逃回许昌,进见曹操,伏地请罪。
曹操问及战况,曹仁如实禀告,并说:“李将军曾多次劝谏我,我皆充耳不闻,导致本次兵败,请丞相治我一人的罪吧!”
李典说:“此次失败非曹仁将军一人之过,我亦有错,请丞相同治我俩之罪!”
曹操笑了笑,走下去把他们扶起,说:“胜负乃兵家常事,二卿不必自责;但不知是何人为刘备出谋划策?”
曹仁想起了关羽说过的话,说:“我想起来了,导致我军惨败的人好像叫单福,想必是刘备的军师。”
曹操问:“单福是何人?”
曹仁摇头。曹操问堂上众将:“众卿可有认识此人者?”
谋士程昱站出来说:“我认识一个同名的人,也叫单福。”
曹操喜曰:“仲德(程昱的字)请讲。”
程昱说:“此人原名徐庶,托名单福。他以前住在颍川,我与他是少时好友。他从小好习剑,在十八岁那年,为替朋友报仇,砍死一地方恶霸,被关进大牢。狱吏见他年少,又是为民除害,一时起了恻隐之心,遂私下放走他。他和家人逃出颍川,自此隐姓埋名。后来,我听说他去了荆州的南漳,拜司马徽为师,成为其得意弟子。若我没猜错的话,曹仁将军所说的应该就是他了。”
众人皆听闻过司马徽的大名,佩服不已。
曹操问:“徐庶之才比仲德如何?”
“其才能胜吾十倍,在下自愧不如。”程昱实话实说。
众皆哗然。曹操摇头叹息:“可惜这么好的人才落到刘备手里了!”
“丞相想得到他也并非难事。”程昱已心生妙计。
“仲德之意是…”曹操眼前一亮。
“徐庶自幼丧父,其母已有八十高龄,现住在许昌城外不远的一条小村落,我认她为干娘。本来她是由次子徐康侍养,可徐康最近病死了,她孤苦伶仃,每日靠煮野菜充饥。丞相可派人去接她入京,再立书一封给徐庶。徐庶是个出了名的孝子,若知道母亲在丞相手里,一定会立即赴京寻母。”
曹操明白了:“仲德是想让老夫以母胁子?”
“丞相高明。”
曹操大喜:“若是如此,则大事成矣。仲德,你是她干儿子,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是,丞相,在下一定尽快办妥。”程昱当即回家备了礼物,当日去见徐母。
徐母的家离许昌不远,程昱不多久便到了。他进屋后向她问安。
徐母惊讶地说:“仲德,怎么是你?听说你现在是朝廷命官哪,怎么会来看望我这个将死之妇?”
“哪里,干娘言重了。元直(徐庶的字)也做了官,干娘不知道吗?”
“哦,是什么官?”
“他投靠了刘备,在新野当军师。”
徐母喜道:“真的?那太好了,他总算找到了归宿。”
程昱将礼物摆在桌上,说:“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请干娘收下。”
徐母受宠若惊:“这…不,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干娘别客气,以前你也关照过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徐母无论如何不肯接受。程昱说:“干娘若不接受,就请随我进京城吧。我想接干娘入我的府邸,安享晚年。”
“去你的府邸?不不不,我配不起。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不用了。”徐母常年安步当车,过惯了穷日子,突然受到富贵人家的邀请,反而不敢接受。
“干娘请勿推辞。元顺刚去世不久,元直又不在,无人照顾干娘,我想替他俩尽点孝心,相信他们也不会反对的。”程昱的理由乍听之下并无不妥。
徐母一味摇头。见她有所顾虑,程昱继续说:“干娘勿多虑,我与元直是多年老友,只想替他做点事,毕竟以前他也帮过我。干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把那边当作自己家就行了。”
“我……”徐母总觉得怪怪的,说不出什么感觉。
“干娘不必多虑,跟我去就是了,其实我一早就有接干娘进京的打算,只是不便开口。如今元顺已走,正好给我一个照顾干娘度过余生的机会。那边的条件比这里好多了,保证干娘一去不想回。”程昱的诱功到位。
经过他的一番花言巧语,徐母终于动心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一步三回头地随他走了,说实话她还真有点舍不得这间破屋。自从徐庶出门拜师学艺后,一直是徐康照顾她,二人每天都食不果腹。今天突然要从穷困不堪的窘境上升到不愁吃穿的佳境,她百感交集,心想次子的在天之灵肯定会很欣慰。
程昱将她带进府中,穿过中庭,径往后院而来。徐母一路上东张西望,感觉来到了世外桃源——宽敞的空间、华丽的装饰、充满黄金腥味的空气……她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上面全是花雕,形态各异,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程昱带她进卧房,说:“干娘,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床铺已经安排好了。你先歇会,等下会有人送餐过来,我已吩咐大厨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吃完饭后,会有专人来为你做全身按摩。”
徐母坐在床上,摸着软绵绵的被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她搞不懂程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美丽背后往往隐藏着丑恶。
程昱把她安顿好后,去丞相府向曹操汇报:“丞相,事情办妥了。”
曹操喜道:“她在哪儿?老夫去见见她。”
“丞相莫急。干娘刚到敝府,且让她安定下来;若现在去找她,反倒令她生疑。这段时间我会叫人好好服侍她,以后的事我自有安排。”
曹操想了想,同意了。
从此,徐母过起了天堂般的生活,衣食无忧,出入有家丁陪伴,甚至连更衣沐浴都有专人服侍。她的脸色红润了,皱纹少了,赘肉也长了,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这里的服务确实周到,她不得不承认,宫内宫外的生活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
一眨眼已经半个月了,徐母在程府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天,曹操忽然带着礼物来问安了。徐母意外极了,说:“丞相日理万机,怎么亲自到这里来了?老妪受宠若惊啊!”
曹操满脸堆笑地说:“前几天无意间听仲德说,他把干娘带回府中侍养了。老夫今天特意来探望你,顺便想和老夫人你商量一件事。”
“哦,仲德竟然把自己的私事告诉了丞相啊。敢问丞相今天到来所为何事?”徐母觉得以曹操的身份而言,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是有要事。
“我想,老夫人应该知道令郎在新野从事刘备一事吧?”
“知道,仲德告诉我的。难道丞相认识犬子?”
“老夫人可知道刘备是个逆臣?”曹操不直接回答她。
“哦?何以见得?”徐母眉头一紧。
“他妄称皇叔,却不肯归顺朝廷,不是逆臣是什么?”
“丞相,你错了。吾虽一介贫妇,可也知道刘备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其人广布信义于天下,礼贤下士,恭己待人,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丞相何故说他是逆臣?”徐母见他这样贬斥刘备,心里有几分不快。
曹操一时无言以对。徐母直问道:“丞相来这儿,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些吧?”
曹操马上又露出笑容,说:“当然不是,老夫想求你一件事。”
“哦?丞相威震中原,还要来求我这个老妇人吗?”徐母一开始便对他没有好感,现在说话更是毫不客气。
曹操压着火气说:“我想求你写信给令郎,让他到许昌来,我安排你们俩住在一起,这样你们就可以母子团聚了,好吗?”
徐母立马看穿其意图,怒道:“哼,你来找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你想让犬子弃明投暗,为你效力!休想!”
曹操没想到她会拒绝,火冒三丈地说:“老东西,别不识抬举!我好心好意来求你,你却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吃了豹子胆啊?!”
徐母气得满脸通红,说:“我明白了,你们早有预谋,故意把我骗进许昌,目的就是想尽办法得到犬子!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你…”曹操气急败坏,一时不知所措,“你别忘了,你如今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你杀吧!我一条老命,死不足惜,但你休想得到他!”徐母越说越气,“你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扰乱朝政,妄图自立为王!畜生,我与你势不两立!”
言罢,她操起桌上一块石砚砸去。曹操避过石砚,却被墨汁溅了一身。
徐母大笑道:“活该!让我再给你抹一次黑吧,哈哈哈哈!”
曹操气得肺都快炸了,但还是强压心头怒火,说:“老夫最后问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帮我这个忙?老夫可以保证,你们母子俩一辈子无忧无虑,尽享荣华富贵!”
面对其软硬兼施之术,徐母怒曰:“曹阿瞒(曹操的小名),反正我这条老命也活不长了,不在乎这些。犬子投靠了刘皇叔,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叫他来投靠你呢!你这个恬不知耻的狗杂种,快给我滚!”
曹操没想到她竟然敢叫自己的小名,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目中无人的泼妇,我要杀了你!来人,给我拖出去,吊着打!”
门外进来了两名武士,一左一右挟着徐母往外走。
“曹阿瞒,你杀了我,犬子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变成厉鬼天天骚扰你!”徐母丧失了理智,叫骂不绝。
武士将其四肢绑紧,倒吊起来,正准备用鞭子抽,突然一人大喊“停手”,原来是程昱来了。
“快把她放下来!”程昱喝令武士,随即向曹操使了个眼色。
武士看了看曹操。曹操迟疑了一下,示意放人。
徐母被解下来后,程昱喝退武士,说:“干娘受惊了。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徐母惊魂未定地说:“你竟然把我骗到这种地方来,你…你已经不是我当年认识的程昱了……”
程昱不作解释,将她扶入卧室,假装不知情,问:“干娘,这是怎么回事?”
徐母一愣,反问道:“你们不是已秘密商量好,如何把徐庶赚来这里吗?”
程昱也一愣,假装思索片刻,说:“我完全明白了,干娘。你误会了,其实,我不该把你住在这里的事告诉丞相。他说要来府上探望你,我只当作是戏言,没想到他真的来了,还利用你为他做事。不行,我去找他说一下。”
徐母被他弄糊涂了,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只好姑且信他了。
安顿好徐母后,程昱来到屋外,对曹操说:“丞相,杀不得呀!”
曹操余火未熄,说:“这种狂妄之妇,留她有何用!”
“丞相请息怒。虽然第一计失败,可我还有第二计。”程昱附耳低言了一番。
曹操听后,转怒为喜:“还是仲德有办法,一切就交给你了!”
程昱回到卧室,对徐母说:“干娘,我已经劝服丞相了,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你可以安心住了。”
徐母信以为真,松了一口气。
自此,程昱每日送一份礼物给她,并附带纸条,上写一些祝福语;徐母也每日写一张回条,上表答谢之意。
一周后,程昱手中已有七份手书。具有天生模仿能力的他,模仿其口吻和手迹,写下一书,内含召唤徐庶入京之意,托心腹即日送往新野,并叮嘱他一定要亲手交给徐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