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座座巍峨的群山,越过条条缠绵的河流,沙城就快近在眼前了,似乎触手可着。
这些日子,杜大小姐一直发挥着她的无敌刁蛮功。一路上,皓轩要忍受她怪异的逻辑,要假装真真的欣赏她的疯狂想法,要习惯好上一瞬间还是晴空一片万里无云,下一刹那却乌云密布,狂风暴雨袭来。一路上,皓轩要拾柴禾,要打猎,要烤肉做饭。这些都不用说了,男人嘛,应该照顾女人的,何况那女人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这些皓轩都忍了。
可问题的问题是,你在拾柴禾的时候,她非要好心帮你忙,红果抱回了一大捆还长有鲜嫩叶子的树枝,还累得气喘吁吁,大呼辛苦;你要打猎的时候吧,她硬要和你一起去,说是学习射箭,等你好不容易见着一只兔子吧,就快要将它猎倒在地,结果她娇喝一声,大叫"兔子快跑"惊跑了兔子,还说这么可爱的小兔子你也舍得杀,真是没有同情心,说到说了,然后晚上饿得不行,半夜三更之时,让你去给她找吃的;你要生火烤肉做饭的时候吧,她要帮你生火,结果是浓烟环绕,三人给呛得不行,烤了半天肉还是生的,还滴着血珠。
皓轩无奈了,忍了,彻底无语了,彻底服了,打心里底服的。
此后,她要掺和皓轩绝不答应,她提的意见再也不也小看,不敢苟同。本来还以为这大小姐识得到沙城的路,结果,在杜大小姐英明神武的带领下,在她特有的女人第七感的指引下,三人走了两天后居然又回到了当初他们烤肉遭熏的地方。三人大眼瞪小眼,小眼再瞪小小眼,然后又重新起程上路。再然后,杜大小姐再有什么好的想法的时候,欣儿就开口说道:"姐姐,我和小叔叔先在这儿等你,你去看看行的话再回来叫我们吧。欣儿实在走不动了。"杜大小姐一听立马偃旗息鼓,因为她怕自己去了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这些只是其一其二,下面还有其三。在路上,你走快了吧,杜大小姐说:"你走得这么快,也不等等我,我追得追不上,我一个女孩子家,你也不懂得照顾照顾,我好心好意带你去沙城,现在要到了,你就想甩开我是不?"你走慢了吧,杜大小姐在前面说道:"喂,你不能走快点吗?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沙城啊?皓轩听到这的时候,就想,要不是你带错路的话,我们早就到沙城了,然后又纳闷自己当初怎么就上了她的船,早知道的话,自己宁愿再多走两天路,也不要惹上这鲜艳美丽的带刺玫瑰,还是我家碧彤好,也不知道碧彤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一天,皓轩他们安静的走在路上,入耳的声音有风声,树叶摇晃声;有鸟鸣声,有泉水叮咚声,甚至有狼嚎声,虎啸声,草儿弯腰声。可唯独少了一个声音,一个让人无奈让人郁闷让人哭笑不得的声音,偏生这些天听惯了那种声音,突然一下没了,安静了,还真感觉着有些不习惯,感觉耳朵痒痒,心里居然有了一种希盼,盼望着这种声音的再次响起。
可没有,还是没有。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于是,皓轩停下了脚步等立着杜大小姐的到来,我们杜大小姐这会儿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步子,安静的走着,走着走着,"砰"地一声便撞在了皓轩身上,照理,按平常,皓轩听到的绝对是:"你没长眼睛吗?非得挡在路中间吗……"一类的话。可今天,可这次,没有,一点儿起火的样子都没有,只听到杜大小姐轻声的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绕到一边继续安静的走着,连带着她的影子看起来也安安静静的。
皓轩愣了,呆了,回头看了看旭日,是从东边升起的啊,没错啊,这水也是从上往下流的啊。皓轩摸着下巴,寻思着:这大小姐也太善变了吧,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欣儿也使劲将一双小眼睛睁得大大,看着杜大小姐的背影,一手摸着小脑袋,感觉真不可思议,嘴里在不停的嘀咕着什么。
皓轩心里狠了一狠,捏了一把劲,硬着头皮,快速追了上去,走到了一排,问道:"杜……杜小姐,怎么了?没事儿吧?"自从那次皓轩叫杜大小姐,杜大小姐发火之后,皓轩就一直没怎么称呼她,今天,也是试了几下,还是叫了声杜小姐。
杜大小姐今天真的不对劲,她没有大声叱责皓轩又叫她杜小姐,她只是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皓轩,目光有点深情,有点哀怨。樱唇微微一张,茑语温柔说道:"林大哥,沙城快到了。"
"恩,今天日落之前,咱们就能赶到沙城。"皓轩不明所以,但仍旧老实回道。在这个貌似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时刻,还是小心为妙。
"林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说这话的时候,杜大小姐心里很是忐忑,很是不安。
"恩?咦?没有啊,怎么这样说呢?"皓轩太奇怪了。
杜大小姐一听皓轩的回答,不安啊,忐忑啊什么都没了,但仍继续轻声说道:"我什么也不会,不会拾柴禾,不会生火,不会烤肉,带路也带错,好心也总是办坏事儿,还总是对你大声嚷嚷,你不觉得我烦吗?"
"呃,这个?那个?"皓轩说着也看着杜大小姐的表情,感觉她的脸色又要变了,眼睛也好像有点湿润,赶快一口气说了下去,"也不能怪你的,那些事以前你也没做过,刚开始做便能做成那样已经不错了;那路你不是也没走过嘛,你要走过的话肯定不会带错的;至于,对我大声嚷嚷嘛,那,哦,那也是因为我没照顾好你嘛,应该的,应该的。"皓轩脸上还陪着苦笑,心里暗自佩服自己,能把歪理解释得这样光明正大,合乎杜大小姐的逻辑,真不简单啊。
杜大小姐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兴奋起来,安静不见了,愁容消失了,眼泪也无影无踪了,只见她玉手一挥,大声说道:"不错,我感觉也是这样来着,你也别站着了,我们走快点,争取早点走到沙城。"随即牵着正笑得左摇右晃,正同情的看着皓轩的欣儿,大踏步向前走去。于是乎,又留下了一个正无限思考的身影,唉,又是一个目瞪口呆的无辜人儿啊。
别说,接下来的路还真的走的挺快,杜大小姐也不抱怨了。有时候明显累了,却也不叫不唤不闹,不吵不嚷不恼,只是咬牙跟上。这时候,皓轩也不得不停下脚步,等着她,杜大小姐跟上后对皓轩投去了嫣然一笑,那一笑,倾城更倾色,浸入心扉。皓轩拍拍自己胡思乱想的头,继续向前走去。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夕阳,已经早早吃过了晚饭,跑了出来散步了。
三人已经通过了三国的封锁圈,在通过三国设立的关口时,除了搜查看带什么违禁物品之后,居然还要收纳银两,这让皓轩他们惊诧不已,这也能收钱?这世间,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啊。
近乡了,虽然不是皓轩的家乡,但他却为之浴血,为之抛洒热血,为之奉献生命。所以,情更怯了。犹如少小离家,老大才回的游子,带着一片眷恋,一份激动。
三人走在堆满了沙的道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浩荡沙海,茫茫千里,飞沙扬砾的荒芜之地。虽然日已偏,虽然风已吹,可热浪仍灼火,沙子里透来的热气仍让人汗流浃背。风儿一吹,沙儿便旋在风中,飘到空中,附在衣上,脸上,发上,缠缠绵绵绕着你,挥也挥不掉,赶也赶不走,甩也甩不开,你甩下这一颗,下一颗又立马跟上,前仆后继,绝不懈怠。
沙城终于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了,沙城雄伟但不失威严,庄重而失典雅,简约却不简单,气势雄伟,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却又带着一股瑟瑟悲意,悲天悲地悲沙城,但沙城却无所畏惧,就这样冷然地矗立在这一方世界里,直直的挺立着,让世人叹服,让世人震惊,让天地动容。
等三人走到城门口时,一身从上到下都装满了沙子,杜大小姐就在一旁孜孜不倦的拍着同样乐此不疲的沙子。只见城门口站了八个人,左右各四个,衣服裤子都是黄色,还戴了一个黄色的帽子,好像与黄沙融为了一体。他们站得直直,一脸肃穆,风吹着沙爬到他们的身上,脸上,他们却浑然未觉,只是静静的站着,直直的挺着,挺在沙城下,站在沙漠中,与沙城一起对着黄沙满天,对着烈日炎炎,对着狂风撵沙,对抗着人世间险恶,用他们的脊梁保护着沙城,佑护着沙城的一切。
快走近他们的时候,一个士兵出来拦住了,他先是把手往太阳穴上一放,皓轩见过这种动作,他知道这是在敬礼,就如同招呼一个人先要说声"喂,麻烦。"一类的。他一见这个动作不自觉的挺了挺自己本就直着的身子,皓轩和黄天佑一起逃亡的时候,总见他们用这种手势报告啊,请示啊什么的,为此皓轩和志泽还跟黄天佑学过呢。皓轩见到这个士兵敬礼,他也立马条件反射似的,双脚一并,还了一礼。那士兵一见他的动作还挺规范,不点惊讶,不由得细细的从头打脚的打量了他一番,感觉有点熟悉,却不知在哪见过。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疑问,说道:"阁下何人,为何进沙城?"
杜大小姐也被这肃穆的气氛给包围了,她也不拍沙子了,连大气都不敢出,虽然觉得他们动作很奇怪,却又觉得有趣,但她控制了自己,没有嚷嚷,没有嬉笑,只是安静的看着。而那城门外的另外七个人,只是直直的注视着正前方,好像这边发生的事和他们没有关系似的。
"在下林皓轩,我有朋友在沙城。"皓轩正色回道。
皓轩一报出名字,士兵恍然大悟,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城主发给他们的一张画像,画上的就是这个人,城主说这个人是沙城的英雄,是他牺牲自己才救出了城主,是他一个人杀掉了赵国三千骁骑,是他独自一人阻挡了五千骁骑的追击,是他救了沙城数十万人,他是沙城的英雄,是沙城数十万人的恩人。而现在,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真真实实的和自己说话,士兵的情绪在激动,热血在沸腾,只见士兵伸出了右脚,再收回来,重重地踏在了地上,怀着感激,怀着尊敬,怀着敬佩,对这个沙城英雄敬了个礼,他本来就挺得很直的腰挺得更直了,似乎要给恩人留下最好的印象。
屹然不动的七人听到皓轩的名字后,分成两排踏步走了过来,那个问话的士兵也回到了队伍中。只听里面一人喊道:"敬礼!"八个人动作一致,阳刚尽显,满怀激情的敬了个礼。皓轩知道这是一种感激的方式,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使他永远沉睡在沧江里,他也无悔,也无怨,也心甘,也情愿。因为他不是一个孤单的人,至少沙城的人都会记住他。皓轩赶快庄重的还了一礼。欣儿和蕴静两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表达着什么,但都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情意。
"礼毕!"八人又同时落下手臂,就如一个人似的,然后八人中一个向沙城内奔去,应是向沙城城主报信去了。先前喊令的人走上来紧紧握住的皓轩的手,声音激动着,只说出"恩人"两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又握了好一会儿,那人才从情绪中清醒过来,说道:"我叫朱玉强,恩人,请随我进城。"说完一躬身让皓轩他们走在前面。而剩下的六人又回到了位置上,但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兴奋。
沙城,终于要进入沙城了,历尽千辛万苦,只是为了拥有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