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东边的小院里,穆悠召集了所有人,不,不是所有,等了两刻钟,还差了祝江。
“人呢?”穆悠问道。
龙雨寒朝门口看看,低头抱拳道:“属下不知。”
穆悠也就不再多问,朝穆君逸指了指:“这位是夷陵县尉穆君逸,特地过来协助我,从今往后,你们一切都听从他的命令吧。”
龙雨寒一愣,面露不悦道:“不知龙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使君想免了我的职,是不是得有个说法?”
穆悠笑笑:“谁说免你的职了,你还是天眼队的领队,只是你们不用再直接听我的调令,我若不在,一切按穆县尉的命令行事。”
龙雨寒看似依然不服,抱拳道:“使君既为钦差,理应勤政爱民,每日到岗,怎可当甩手掌柜?”
穆悠又不认同了,扇着扇子道:“事必躬亲,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累死,为什么不知人善用,无为而治呢?
哎,又到夏天了,你不知道我的痛苦,一到夏天我这浑身都热得难受,脸都会闷死。没办法啊!”
“祝江来迟,还望使君恕罪。”门口一人身着便服匆忙跑了进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满脸通红。
穆悠斜了他一眼:“到哪儿去了?”
“到处巡视了一番,走得远了,没能即刻赶回,还望使君恕罪。”
“呵,你巡视的也太远了吧?怕是出了城吧?办公期间,私自外出,还有纪律吗?”穆悠怒道:“穆县尉,你觉得像他这样擅离职守,该如何处置?”
秦勇一听这钦差怕是又要打人板子,赶紧跟着跪了下去:“使君息怒,祝江也是初犯,还想使君高抬贵手。”
“是啊是啊,要说擅离职守……呵呵,使君好像就没在这府衙待过几天……”曹化躲在人群后,也小声嘀咕道。
穆悠:“好,念他是初犯,我这次就手下留情,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算了,若还有下次,决不轻饶。”
“二十大板还少?”
“这祝江怕是好几天下不了地了。”
众捕快均满脸同情。
龙雨寒挺身而出:“使君……”
“够了。再有敢为他求情者,一并处罚。”穆悠朝众人怒道,把御赐的金牌也亮了出来:“圣人有旨,命我“便宜行事”,我在哪儿,干什么,自然是我说了算,你们怎能跟我比?我跟当今圣人是什么交情,而你们,见过圣人吗?”
众人皆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言。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穆君逸搬了条板凳摆在了院子中间,找了两根杀威棒扔了过来。
于是,院子里便又出现了惨痛的一幕。众人敢怒而不敢言,穆君逸已猜到祝江便是仙儿所说的天眼队中的奸细,也就冷眼旁观起来。
……
“使君。”
雷鸣等人过来,恰逢龙雨寒和秦勇架着受了罚的祝江出院门,先是一愣,而后不禁浑身一哆嗦。
穆悠见来人中多了杜如海,微微一笑:“刺史找我有事儿?是医馆的事?杜老先生今日没去听凡若寺无脸大师讲经吗?”
雷鸣等人再次钦佩不已,这个杜如海平日里也是很难得请到的,穆悠来襄州也才一个月,怎会认识他,还知道他爱去凡若寺?
“老朽见过使君。”杜如海见了礼,看向了雷鸣。
“哦,使君,这位杜老先生可是襄州城的神医啊。呃……使君是不是都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啊?”雷鸣本想介绍,突然却住了口,他觉得自己不用多言,也想考验一下穆悠是不是当真无所不知。
穆悠当然猜到了雷鸣的心思,便接着说道:“杜老先生自从把医馆交给了爱婿杜问枢来打理,平日里也就很少坐诊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将杜问枢称为了襄州城神医。
直到天宝十四载冬月十五,以蒙捕头为首的二十人抓捕奸细,被毒镖所伤。十七人当场毙命,蒙捕头和龙雨寒中了剧毒,危在旦夕,可是杜问枢却是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杜老先生找到了解毒的夜蜂鸟蛾,才使得二人幸免于难。
姜还是老的辣,杜老先生的威名便再次人尽皆知。
今日,刺史请老先生过来,可是因为我刚才提到,说这城中的医馆太少,特别是以刺史府为中心,一里内只两家医馆,不能满足百姓看病所需?”
雷鸣和徐泺已惊讶地合不拢了嘴,孟云卿惊喜地点点头:“使君所言甚是。”
穆悠朝杜如海揖手道:“那老先生有何高见?”
杜如海摸了把银白的胡子,满是皱纹的脸微微一笑:“哦,不敢不敢。老朽岁数也大了,医馆的事却是有心无力啊,不过既然是为了襄州城的百姓,杜某也定要大力支持。城东已有了杜氏医馆,由我的二弟子料理着,这城西这一块儿,若是可以,我决定再开家分店,交于我的小弟子负责。不知使君觉得如何?”
穆悠挠了挠头:“你的关门弟子李回春?”
“是。”
“据我所知,他好像也没跟你几年嘛?能胜任吗?”穆悠有些犹豫了:“对了,正月里赛华佗给你拜年回来说,李回春刚得了个女儿,如今算来,怕是也不过百日,若是过来了,医馆里一忙,每天怕是也顾不了家,他娘子会同意吗?”
杜如海:“会的,会的,只要是回春愿意,他娘子都依着。我想着,若是在这附近开家分店,就租个大点的宅子,让他们一家三口都住过来,也好有个照应。哦,明天他女儿就是百日了,孩子大些了,他娘子一个人带着也没问题。”
“既然老先生如此推荐爱徒,那好,便交给他办吧。”
“多谢使君。”杜如海如愿以偿,可转瞬间又迷茫了:“不知这医馆的位置可定下了?”
雷鸣看了一眼徐泺,有些犯难:“这单找一个地方坐诊,倒是要不了多大地方,开了处方,病人可以拿去药铺抓药。可若是医馆里也顺带着卖药的话,要的地方可就要大一点了,至少要有个院子,能够晾晒药材。如果还要一家三口都能住进去,怕是还得多两间房,那要的地方就更大了。”
徐泺接着道:“刺史言之有理,这种地方找起来确实有些难度,不过使君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保证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
“几天能找到?”穆悠问道,突然灵光一闪:“从这里过去不远有家“廖氏文斋”,倒是听说掌柜的想把铺子盘出去,他家倒是两层,还带有院子,你们去问问,看他愿不愿意出租。
“是。”
穆悠见事情成功了一半,也欣喜道:“那杜老先生就先回去等着消息吧。你放心,既然是府衙想增设的医馆,这房租,我们认一半,你回去告诉李回春,让他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是,多谢使君。”
“哦,对了,你说明日是李回春他女儿百日对吗?”穆悠掏出布包里的金锁:“这块金锁是我姐姐送的,我戴了几年了,今日就转赠给李家小娘子了。”
“不不不,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是不敢受。”杜如海有些受宠若惊。
穆悠将金锁塞到他手里:“拿着,是给孩子的,又不是送给你的,客套什么?我虽没见过你这位关门弟子,但是老先生的人品医术我却是早有耳闻,赛华佗也是对他这个小师弟赞叹有加啊。能得你们二位称赞,这个李回春定然不简单啊。
他大婚时我还让赛华佗给他带了贺礼,这孩子百日宴,我既然知道了,怎能不表示一下?”
“是,那老朽就替回春感谢使君了。”
“客气了。告诉他好好行医,保障这一方平安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是。我等告退。”
……
穆悠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天眼队:“你们都愣着干嘛?还没看够吗?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神?”
“是。使君果然无所不知,我看那刺史和徐县令都惊呆了。还有那杜老先生,平日里对当官的都是傲气的很,今日却对使君毕恭毕敬,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曹化说道,无比激动。
“是啊,是啊,使君,平日里也没见你办公,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你简直比算命先生都厉害!”
“没错,没错……”
穆悠又有些飘了,指指扇面上的几个大字:“我以前本来就是算命先生,看见了没?穆,半,仙!”
“哎,使君,那……呵呵,能帮我算一卦吗?”
“对对对,还有我。”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可以,”穆悠笑道,已伸出了手去。
众人一愣:“什么?”
“银子啊,算命测字卜卦,均可。一两银子,概不赊账,童叟无欺!”
“一两银子?呃……呵呵呵,那还是算了吧。”
如今这世道,物价飞涨,挣钱又不易,一两银子,可以买八石米,吃上大半年了。众人当然舍不得花这个冤枉钱,于是也就不在于以后的命运了。
穆悠挥挥手:“都散了吧,有事的话,我还是以烟花为号,看到了,两刻钟内必须赶到,否则,就不再是二十大板的事了。记住了吗?”
“是。”
见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穆仙儿终于拉下了面具,用扇子朝脸上狂扇着:“大哥啊,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啊?而且还比往年都热。”
穆君逸脸上露出了无比欣慰地笑容:“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妹妹特别不简单,我总觉得你爱胡闹,可是,胡闹得又让人心服口服。”
“是吗?”穆仙儿搂上穆君逸的脖子撒娇道:“我什么时候胡闹了?”
穆君逸扒开她的胳膊,又蹙起了眉头:“那金锁是金灵把遗物,你……你把一个死人的东西送给一个百天大的孩子,你这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啊?这个啊?这有什么?那金锁,柳婉茹戴了一年,我也戴了两年多,不都好好的吗?为什么李回春他女儿就戴不得?
我给你说: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世上哪个地方没死过人?说不定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几百年前就是乱坟岗哩。难不成还从地里伸出只鬼手把你拽到地府去?
我是脑子有些问题,才看到一些东西而已,难不成你也有幻觉?”
穆仙儿絮絮叨叨说开了,穆君逸也就沉默了,他不想再和她争辩,关键是,每次也争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