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载七月半?”
彭仑愕然,其他人也是一脸懵,不知穆悠为何突然提起陈年往事来。
穆悠轻抚着折扇,语气沉重道:“还有一百天,就是整整三年了,时间是有些久远了,不过对彭县令而言,怕是依然印象深刻吧?”
彭仑揣摩着穆悠的意思,怯怯一笑:“呵呵,既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哦,都快午时了,彭某想做东,请使君吃个便饭,还请使君赏光,给彭某一次赔罪的机会。”
“放肆!”穆悠怒了,转身拿起案头的惊堂木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你这是要公然贿赂本官吗?”
彭仑吓得一哆嗦:“不不不,彭某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没能找到使君的马,想向使君赔罪而已。哦,是彭某自己掏钱,绝不挪用公款。”
“本官已说过,马的事就此作罢。我现在问的是当年你剿杀马贼的事。三年来,你就这么一件功劳,刺史还奖赏了你二十两银子。你怎会记不住?说!”
“是。”彭仑瞟了眼穆悠,见他真的动了怒,只得讲道:“天宝十四载七月十五傍晚,我接到报信,说是在卧龙岭山脚下,有一伙马贼正在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于是赶紧让县尉带上了所有衙役,飞速前往。经过一场殊死搏斗,全歼马贼共十人,并安抚了百姓。第二日一大早,将马贼的尸首陈列在广场上,当众焚化,以儆效尤。”
“没错,你当年上书的札子上是这么陈述的。可是,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穆悠问道,又转向了雷鸣:“雷刺史不日后便给了他奖励,可有查证情况是否属实?”
“是,雷某记得在第二天便派人去走访过当地百姓,确实有这么件事,所以便给了奖励。呃……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雷鸣回道,神情也有些慌乱了。
穆悠凝视着彭仑,厉声道:“看在同为县令的份上,给你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别浪费了!”
彭仑低了头,瞬间又满脸诧异地看向穆悠:“使君息怒,彭某确实糊涂了,不知使君有何疑问,还请使君明言。”
“好。你既然还是不说,那我说。”穆悠双手紧握着扇子,双眸中涌出一片悲痛:“天宝十四载的中元节,要说与往年有何不同,恐怕就在于多了一场决斗———神龙山庄和天圣宫在绝情崖上的决斗。”
“神龙山庄和天圣宫的决斗?”雷鸣看向孟云卿:“我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
“没错,我也记得,当时神龙山庄获胜,东方英成了武林盟主,至今一直统治着江湖各派哩。”武秋柏也补充道。
穆悠叹了口气:“没错,天圣宫的人是败了,可是,并不是如江湖上传言的天圣宫退出了江湖。传言笑面杀手美女蛇被东方宏所杀,实际上是整个天圣宫的人都被神龙山庄灭了门。”
“啊?什么?神龙山庄可是正义之帮,怎能大肆屠杀?”
“就是,天圣宫的人武功也是不错,怎会全军覆没?”
众人皆一片哗然。
“天圣宫白衣圣使美女蛇为了得到紫电青霜剑,尾随黑影儿去了长安。她假冒杨国忠的女儿,毁了和安王的联姻,杨国忠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
而神龙山庄东方英垂涎武林盟主之位已久,绝情崖之战,便是其上位的良机。
于是,神龙山庄便背信弃义,暗中求助杨国忠,两人一拍即合。杨国忠派了手下的暗杀组织血灵营,一百名杀手暗中相助神龙山庄,使得天圣宫大败。
其中,天圣宫有十人冲出重围,逃下山来,六人着白袍,四人着红袍。可是血灵营的人紧追不舍,还是在山脚下将他们赶尽杀绝,而且连周边围观的百姓也灭了口。
片刻后,彭县令得到了消息,带着一众人马赶来。血灵营的人已经撤离,地上满是天圣宫和百姓的尸体。
于是,彭县令便给天圣宫那死去的十人换了装,扮成了马贼的模样,制造了一场剿匪的大戏。还加了把火,烧掉了一切痕迹。
而这一切都被一个村民看在眼里,他惶恐了一夜,最终,他决定在广场上当众揭发你的罪恶。可是,他刚手持菜刀冲到广场,骂了你几句昏官,就被你当成刺客当场毙命。
这,就是真相!
永清县令彭仑,你借尸邀功,草菅人命,该当何罪!”
彭仑听穆悠把一切经过讲得如此详细,如同亲临现场,自知已无法抵赖。只是不知穆悠会如何处置,是否肯留自己一线生机?
前几天刚挨完板子,身上的伤本就未愈,若是……如此一想,彭仑再也扛不住了,双腿一软,整个人已跪倒在地。
穆悠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你这是认罪了吗?如果不服,我还可以去把证人请上来。”
“不用了,我认罪。都怪我一时贪功,欺瞒了刺史,骗取了嘉奖。还请使君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再给彭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彭仑涕泪交加,看来是真的后悔不已了。
“这……原来是这样!”雷鸣大惊。
其他人也都诧异地看向了穆悠。传言说,穆县令形如鬼魅,无所不知,没想到当真如此厉害,连好几年前的事情都能追查的清清楚楚。
穆悠背起了手:“好,那我就网开一面:令你即日连本带利退回当年所受的赏赐,去外面领三十大板吧。”
“三十大板?”彭仑摸了把屁股,全身一哆嗦。
“这次咱们就别搞太复杂了,一次打完了算了。”穆悠狡黠一笑:“来人,请彭县令到府衙外,脱了官服,重责三十大板。”
“哟,这是怎么了?当官的也挨打啊?”
“咦?这不还是上次那位……呃……永清县的县令吗?”
“好像是钦差的命令。怕是他又有什么事儿犯在钦差手里了吧?”
“呵呵,看来这位钦差倒是不含糊啊,听说他自己也是县令,这打起别的县令来,倒是一点不留情面啊!”
……
这世上永远不差看热闹的人,周围早就围满了百姓,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连旁边树上的喜鹊都自叹不如,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趴在板凳上的彭仑开头还不停地发出阵阵哀嚎,十大板下去只能低声呻吟了,等到二十板子打完,早已没了反应。
“如此草菅人命,身为钦差就可以无法无天了?”龙雨寒在一边看着,他不知道大堂里又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彭县令为何会被打得这么重,一时又有些忍不住了,拔腿就想往里冲。
“哎,哥,息怒息怒。”秦勇拼命把他拉到一边。
“就是,龙大哥,我们说到底就是一个小捕快,你哪儿能斗得过钦差?”祝江也在另一侧拉住了他劝道。
“报告使君,彭县令……彭县令昏死过去了。不知……呃……还请使君明示。”一个衙役跑进来,不知如何是好。
“好茶,这是今年的春茶吧?这新茶就是香。”穆悠端着茶闭着眼闻了闻,满脸陶醉,待反应过来衙役还等着他回答,才慢条斯理地道:“你第一天当值吗?以前没打过人板子?晕了?晕了就端盆凉水过去,泼醒了接着打啊!这也问?”
陆逊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茶碗的盖子便跟敲锣似的,打得碗口“喀呲”响。
其他人也都默默吃着茶,不敢言语,生怕自己也被揪出点什么事来,落得彭仑一般地步。
穆悠又抿了口茶,眼光落在了雷鸣身上:“雷刺史。”
“哦。”雷鸣猛地起身,一脸慌乱:“使君……请讲。”
“你觉得彭县令还能正常办公吗?哎呀,我是不是处罚的太狠了点儿。你说,他该不会被我打瘫了吧?”
雷鸣:“……”
穆悠从布包里掏出金牌来:“这块金牌是圣人赏赐,让我便宜行事。我在想……哎,你们都跪在地上干什么?圣人的一块牌子而已,跪什么,起来,起来。”
待众人起身,穆悠又接着道:“算了,彭县令也做了太久的官了,太累了,该享享清福了。从今日起,便免了彭仑永清县令一职,连他手下的县承、主簿和县尉也都一块儿免了。陆逊!”
“在。”陆逊大惊,慌忙地弓下身去。
“本钦差现认命你为永清县县令,明日一早便去上任吧。去了以后,你看着谁合适,自己选出人来辅助你。”
“啊?”陆逊一脸懵,仿佛做梦一般。
穆悠:“徐县令,我调走了你手下的得力干将,你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吧?”
徐泺:“哦,一切全凭使君命令。”
“好,那你再自己选一个县承!”
“是。”
穆悠又转向陆逊:“怎么样?没异议吧?”
“没。”
“那就好,就这么说定了?”
“可是,这……”陆逊还有些心神不宁,原以为穆悠叫自己是查出了自己有什么不足,要挨训,没想到直接把自己升为了县令,而且手下的县承县尉和主簿都让自己选,这权势……
“先就这么定了吧。”穆悠一把将孟云卿拉到一边,吩咐道:“虽然圣人让我便宜行事,可是这官员的任免还是得圣人定夺。所以,还是有劳孟兄帮个忙,把这一干事宜上奏圣人,你就告诉他,若是他不按我的意思下旨,这个钦差我就不干了!”
穆悠虽然是把孟云卿拉到一边另作交待,可是他的声音极大,众人自然也都听见了,也都吓出了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