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抿嘴一笑,像是欣赏着自己的话所带来的结果,仔细的打量一番之后,方才轻柔的说:“我是来解救你的,你很感激我吧?!”
黑夜还是那样的浓郁,像是能够包罗万象。
心底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掀开,冷的发抖。
那男子瞧着温黁瑟瑟发抖的样子,又轻声说了一句:“你现在很绝望对不对?那你去死呀。”顿了顿,笑靥如花:“我知道,你不敢。”
温黁很想笑,她就直接笑了,一边笑,含在眼眶里的眼泪,就像是镶嵌在眼中的冰珠,万古不落,那光芒就像是兵刃泛起的寒光:“你不是好人。”
男子若有所思,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捂住了那双含笑又含泪的眼睛,也跟着笑:“这个世界这么糟糕,还好,我不是什么好人。”
这是最值得庆幸的。
外边,火光扎起,然后一阵喧杂的声音,就像是无数的人在推搡,当然,也有可能是几个,然后再暮色之下,无限的放大。
突如其来的火光以及嘈杂,吸引了屋内的两个人。
“哦?”男子摸了摸下巴,没有任何的害怕,而是轻轻一笑:“看起来,你的婢女被那个姨娘抓住,然后兴起一些风浪呢。”
温黁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轻松话语背后的危险,声调突然拔高:“其君怎么了?!”
她也不怕被别人听见,因为只有一个婢女,那就是其君,粗使的丫鬟,都住在对面,轻易不会听见屋内的声音。
这是母亲特意的安排,她在打孩子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看见,不优雅的她。就好像,她很优雅一样。
男子瞧着她这反应,神色有些莫名:“愚蠢的你,有一个愚蠢的婢女,想了一个愚蠢的主意,去找了你的敌人,也就是莫姨娘求助。我猜猜,这个女人是不是对你挺好,以至于让你们两个都觉得莫姨娘是好人?”
那说话的语气,说话的语调,都着实让人厌恶,尤其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别样的感觉,像是嘲讽,而最主要的是,他的话隐隐在表露出来,待自己一向不错的莫姨娘,要害自己。
温黁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对方,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自嘲一般,泛起笑意:“我不信你的话,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有人喜欢我的。”
男子有些不理解,不理解这个人的执着,也不理解这个人的愚蠢,她怎么会相信,有人是爱着她呢?
如果不是生而即苦,怎么会生而就哭?
他懒懒的伸了个懒腰,随意的说:“即是如此,那你就坚信着吧,然后带着你的愚蠢下地狱。当然,也要带上你愚蠢的丫鬟。”
其君。
脑海骤然一空,身体上外放出来的坚硬,瞬间就萎靡了下来,温黁十分急切的拉住了男子的衣摆,有些着急的说:“救救她,我不能再害了她!”
男子随手捏住她的下颚,微微一笑:“求我?你现在还没能力求我。”
温黁死死咬着下唇,她很慌乱,不知道怎么办,对方的冷言冷语,更是让她陷入绝望,那眼睛通红:“我要是有能力了,还求你做什么?”
“即便是有了能力又如何?”他的态度变了,高深莫测,又眯了眯眼睛,就像是在想什么,然后用一种轻佻的口气说:“木偶如果烧掉了线,那就是废物。”
男子用力的将人拖下来,就像是拖着一个死尸,没有丝毫的怜悯,然后用一种诱惑的口吻说:“现在,你要学会,做一个傀儡。而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傀儡,是什么样子的?
用线牵引木偶表演动作,名"丝戏"。
细语在耳旁回荡,似乎将一些都灌输在了脑海当中,一字一句,深深的刻在脑海当中。
温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生硬的走出来,可直到走出来之后,才发觉,原来冬日的夜晚,没有那么冷。
虽然,大雪在天地之间,拉开了一道幕帘,雨雪靡靡。
天空都被雪花遮挡,光芒暗淡,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然而重重的摔门声,就如同一道惊雷,摔在心头,彻底打破了这有些迷茫的意境。
外边的嘈杂已经达成了一致,已经有嬷嬷飞快的走了,气势汹汹,然后毫不客气道:“小姐,老爷夫人叫你过去,赶紧的。”
说着,就伸手捏到了温黁的手臂,下手的力度很大,近乎于拖拽。
温黁被捏到手臂上的伤,冷冷的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险些落下来,与此同时,与眼泪同藏与眼底的,是名为仇恨的东西。
她强止住被拖拽的行为,然后嘴角勾勒起一丝微笑:“嬷嬷,我可以自己走。”
这个嬷嬷,是夫人的奶嬷嬷,一直都深的大夫人重用,也跟着大夫人一起,不喜欢府内唯一的嫡出小姐。
嬷嬷用力的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松手,声音当中透着一丝毒怨:“您这大家小姐,慢吞吞跟下绣楼似的,去晚了,夫人可真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说完,眼睛四处看看,用威胁的口吻说:“小姐可真是厉害,竟然学会串通外人,去害大夫人,夫人管教你,还不是为你好么?告诉你,去了之后,就说是其君虐待你,明白么?”
【父母呢,就是以亲情为名义,来制裁你的人。】
刚刚那个人在自己耳畔说的话,浮现了出来,温黁一阵恍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既然如此冠冕堂皇,又何须过来威胁我?”
嬷嬷一怔,这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小姐么?
就在发怔之际,温黁已经甩掉了人的手,率先走进了风雪之中,没人撑伞,她也不需要。这条路,一直都很难行走,但是,只要能够走下去,就足够了。
也许风雪很大, 很冷,但是比心里要暖,就可以了。
温黁艰难的在风雪当中走,一步步留下的脚印,就像是刻在心底的坚持。
风雪很大,但栖息之地似乎不存。
房檐下,刚一走进去,后边的嬷嬷便已经跟了上来,一面牵着温黁的手,一面用力的握,就像是一种警告,不要多说什么话,笑的一脸虚伪:“小姐这般关心夫人,听说事情之后,竟是急匆匆的赶来,连老奴去给撑伞,都不用。”
这话的声音不低,里面也都听的见。
正是半夜时分,不过这正厅里面倒是烛火通明,那蜡烛架子上面燃烧着的烛火,正在缓缓的淌着油子,用自己的身躯,照亮整个正厅。
温黁面对这样的场景,多半还是有些惶恐的,或者说在面对自己的母亲父亲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哆嗦,但此时此刻,她没有太多时间去自怨自艾,因为还有一个女孩等着自己来解救,便是跪在地上的其君。
身上的披风已经被解了下去,然而这一路的雪非常的大,已经渗透过了披风,落在了肩膀上,微微有些凉意,所以边走边哆嗦,俯身行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站在一边的莫姨娘,温柔的笑了笑,行了一礼:“给姑娘请安。”
温黁是这个府邸里名正言顺的嫡出小姐,而对方只是半个主子,妾室而已,自是需要给小姐请安。
莫姨娘颇为紧张的过去,抓住了温黁的手,关切地问:“这大半夜的,姑娘这丫鬟跑到我那里去,只说让妾身救救姑娘,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害怕,老爷在这里呢,肯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她很温柔,每句话都很贴心,但很多人都是,豆腐嘴,刀子心。】
若是往常,看见这位温温柔柔的莫姨娘,温黁也许还会生出几分亲近之意,然而脑海当中回荡着男子告诫自己的话,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退后一步,不愿意再去看对方,只是垂眸,轻声地说:“劳烦姨娘关心了。”
这个动作极其的微小,所以也没人发觉。
这是两个女人在角力,大夫人自然不会容忍有人来挑战自己,看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眉心一跳,缓缓的说道:“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偏偏要告诉你姨娘的?好像这府邸里当家作主的,并不是我一般。”
莫姨娘微微一笑,轻柔的犹如一团雾,低眉顺目,温柔内敛:“这府邸里面当家的,自然是大夫人,就怕夫人忙于家中事务,让姑娘们有话,却不敢过去打扰忙碌的夫人。”
大夫人不咸不淡的说:“姨娘要照顾二小姐,也不见得多轻松,到时还有空管别人的事情,可见心思用的是多。”
莫姨娘半步不让,仍旧笑得一脸温柔:“府内嫡出小姐的事情,对于妾身来说,那便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如何能不用心思呢?”
“好了。”这样的斗嘴让同样坐在上首的贾士缘很是不耐烦,手一拍桌子,沉声问道:“不是说,温黁受伤了吗?我瞧这人也挺好的,是不是婢女在胡言乱语?”
一点都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