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匆忙的带着韩非的尸身进了咸阳宫,去向秦王禀报。当然秦王是不会见到尸体的,最多就是派赵高查探一下,确认一下韩非的是否真的死了,这也是李斯有胆气带着韩非尸体进宫的原因。
在李斯心里,赵高不过是一中车府令,跟他还差得远,虽然是秦王近臣,但是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面前,让赵高帮忙遮掩一下,并非难事。李斯认为,赵高不会也不敢不给自己这个面子。
果真,秦王听闻韩非死了之后,只是稍稍的沉默了一下,或许是为着惊艳才华的惋惜,但是一点也没流露出想要亲自查看的意思。
李斯感觉庆幸的同时又感到了一丝悲凉,雄才大略的君主,果然只是利用自己的臣下。
“赵高,你去随着李斯查探一下,你二人处理这事便可,下去吧。”秦王背对着二人,挥了挥袍袖,示意二人退下。
这个威严的君主在整个大殿恢复沉寂之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既然你死了,这天下一统的大业,便从并了韩国开始。”
赵高随着李斯来到了马车前,李斯十分讨厌赵高身上的阴冷气息,这种气息让他很不舒服,当然,身为丞相,这种对于个人的观感他是不会展露出来的。
“赵大人请看,这便是韩非的尸体了,宴会参加过后,我便回去提审此人,没想到此人已然暴毙。”李斯示意甲士掀开马车的门帘,让赵高过目。
“呵,丞相大人,这韩非身上的天星锁,好像是黑冰狱里没有的东西啊。”赵高那阴柔的声音宛如软刀子一样在李斯耳边切割。
李斯强忍住恶心,“赵大人,这只是为了防止韩非逃跑而已,何必如此在意这些微小的东西。赵大人不会不给我李斯这个面子吧。”
“赵高不敢,这等小事不敢惊扰王上!”赵高拱手行礼。
“那便好,这韩非的尸体便留给赵大人处置了。”李斯甩了甩袖子,往马车上去了。
“送丞相大人。”赵高躬身行礼,直到马蹄声远去,赵高那张阴冷的脸才淡漠着看着从偏门离开的李斯一行。
看着地上韩非的尸身,很难想象这个人曾经跟秦王相谈甚欢,如今竟落到了被天星锁折磨致死的境地,李斯果真是一条毒蛇。
“来人,备马。”赵高示意甲士带着尸体随他去。
于是就有了黑山回府看到的那一幕,只是黑山不知道赵高是因何而来,见到钟衍的时候,又只是剩下了满心的愧疚,也就没提。
此刻的太尉府大堂之中,赵高正与钟钰叙话,一开始只是不咸不淡的客套话,聊了一会儿以后,赵高率先道:“太尉大人,不知公子被害之事有没有消息?”
钟钰先是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赵大人挂心了,至今还没有线索。”钟钰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赵高这里倒是有丞相哪里交由处置的一物,太尉大人可感兴趣?”赵高阴柔一笑。
“哦,不知赵大人指的是何物?”钟钰来了兴趣,儿子的伤是自己弄的,不知道这赵高能找出什么东西来。
“太尉大人可还记得,那日夜里,赵高提到的几个人?”赵高示意旁边的甲士去把马车上的尸体搬过来。
钟钰悚然一惊,李斯交由赵高处置的,那天夜里提到过的,莫不是韩非先生的尸身?
无论是不是,此时终究是不可以露出一丝一毫的异状的,赵高这等秦王近臣,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了得,万万不可露出一丝惊色。
钟钰捏着眉心在那里装作苦思的样子,甲士已经把那裹好白麻布的尸体搬了进来。
钟钰装作好奇的掀开白麻布一看,惊喝一声:“天星锁?!”
“没错,某也不知,这丞相大人出于何故,竟使用这般歹毒的刑具对付自家师弟。”赵高在一旁接话。
“此人乃是韩非?那位韩国的公子?”钟钰皱眉道。
“正是,且是儒家圣人荀子的弟子,与丞相大人乃是师兄弟。”赵高低眉顺眼,此话说的是不咸不淡。但是其中的内容,足以让人感觉到李斯此人心狠手辣至斯。
“太尉大人,某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就此告辞,但愿此尸体能助太尉大人查清公子被害的事实。”赵高行礼道。
“某送赵大人。”礼节还是要做的,将赵高送至门口,眼看着赵高带着甲士离去,钟钰这才回府。
“来人,去请公子和黑山先生来大堂。”钟钰冷着脸吩咐下去。
赵高此行虽是帮了自家,但是到底是不明白这厮究竟是看透了什么还是简单的示好,甚至想挑起自己对李斯的提防?钟钰摇摇头,这大秦的权利斗争,涉水太深啊。
钟钰刚到大堂,就看到钟衍一身白麻孝衣正在韩非的尸身前跪着。
心中不由得悲叹,尸体是回来了,只怕自家跟李斯要成了死仇了。不过李斯此人当真是令人齿冷。为了权力,自己的师弟都能坑害,还有什么是此人不能做的?
钟衍跪在哪里,眼里也没了泪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血才能洗清仇恨。
“爹,这天星锁了有办法取下来?”钟衍抱着韩非的尸体站了起来。
“除非损害身体,不然天星锁是无法取下来的。”钟钰苦笑。韩非先生的遗体是不能伤害的,但是不损伤遗体,这天星锁根本取不下来。
“那便火化了吧,待一日,我带韩师回到他的家乡,想来韩师也是愿意落叶归根的。”钟衍低着头望着韩师冷硬苍白的脸,强忍住眼睛的酸红遏制住泪水。
从今日起不要哭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或者武力,或者权力,这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做你想做的事。
也只能如此,这个世界没有能保存肉身不腐烂的神物,那种东西或许存在于大夏殷商,但是现在是不存在的。
“老黑,你去帮我探听一下李斯的家人吧,把老师火化之后,我要为老师守孝七天。韩师在黄泉走的悲苦,总得送几个人去祭一祭。”钟衍淡淡的开口。
“是,这次黑山定不让公子失望。”黑山拱手,风风火火的去了。
“爹,我不会做危害大秦的事,李斯的性命我会暂且留着,我会在他达到人生权力巅峰的时候把他拉下来,屠了这厮狗头,只是要委屈韩师多等一等了。”钟衍望着欲言又止的父亲,低沉的道。
钟钰也不好再说什么,难道要帮着外人责骂自家孩儿,这他可做不到。父子二人从柴房搬来柴火放在后院,把韩非的尸体放在木柴中间,钟衍亲自点起火后跪在一旁。
钟钰看着这个儿子心里也不是滋味,自从儿子从黑冰狱出来以后变了很多,这种变化不知好坏,让人欣慰又心酸。
“爹,今日是几月几日?”钟衍问道,韩师的祭日是得记住的。
“秦历五月二十七日。”
父子二人再无言语,蒙夫人期间来送饭,父子二人一口未动,静静地等这场大火烧尽。
“爹,我要是设计杀死了李斯的家人,你会不会收到牵连?”钟衍望着大火,呆呆的问。
钟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道:“有牵连你就会不做?你若是不做那便不是我钟氏孩儿了,我钟氏世代终于秦王,忠于大秦,秦王不会为了一介外人动我钟氏的。”
“总之自家的性命还是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对吗?”钟衍一声惨笑。
“这天下,始终是强者为尊。”钟钰望着天空,淡淡的晨光照在脸上。
“不如说是弱肉强食。我不会让黑山去暗杀李斯的,我不想再失去你们每一个人。”钟衍之前确实是动过这个心思,但是黑山也是他心中重要的人,岂能在让亲人犯险?
况且,现在杀了李斯,咸阳城里的十万甲士大概会讲钟氏踏平吧。秦王嬴政可不是一个念旧情的人,谁坏了他的大业,就要承担他的怒火,此时的钟衍还没有抗衡嬴政的力量,即便是成为了圣人,那也要获取一定的权力,才能抵挡住那时天下共主的压力。
黑山回来了,带来了消息,李斯只有两子,妻子早亡,两个儿子都在咸阳书院,大儿子名叫李理,小儿子名叫李由,据说小儿子李由在读书一道甚有天赋,李斯想让其去稷下学宫读书。
“呵,不敢去找师祖,深怕师祖来咸阳撕了他吗?”钟衍嘲讽一笑。“那就先诱杀了李理,杀了李理以后怕是咸阳待不下去了,那就去齐国的稷下学宫,再屠了他唯一的希望李由,只有二子,当真是便宜了这狗贼!”
黑山静默,公子现在活在仇恨中,一心想为韩非先生复仇,这样虽然容易钻牛角尖,但是对公子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稳定心神、确定前路的方法。
“爹,黑山先生,你们不用管我,为老师收了骨灰之后我会守孝七日,这七日我会好好谋划如何斗杀李理。守孝期满之日,便是用李理人头祭祀韩师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