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买猪买狗都要主人点头开口。赵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是皇帝的女儿。这个年代的婚姻,尊崇的原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杨致与赵妍那样稀里糊涂不明不白,那声父皇岂是随便叫得的?如今赵妍肚子里有了孩儿,人也进了杨家的门,承认不承认、怎么承认那是你皇家的事,他杨致急个毛啊?
前世有位蜚声全球的萨达姆仁兄,两个女婿说杀就杀了。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杨致如果没有皇帝非用不可、不用不行的底气,下场如何可想而知。天家无父子,何况翁婿乎?与帝王攀谈亲情,实在是很奢侈、很天真的事,是以杨致对与皇帝这层新晋翁婿关系,并未抱有太多的幻想。
皇帝摆足了恼羞成怒的架势,杨致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脸皮向来不薄,嘻嘻笑道:“皇上,是人就知道,这桩亲事恐怕不是那么好认,这一节你我应该早已心照了。有道是凡事您不先开口,谁人胆敢先做声?”
皇帝见他一副悉听尊便的无赖嘴脸,仍无半点改口的意思,气咻咻的道:“你这厮忒过奸猾,妄负了妍儿对你的一片真心!不管怎么说,朕总归是妍儿的父亲吧?认!朕都说认了,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皇帝主动认下这个不怎么让他省心的女婿,全然是迫于无奈顺水推舟,杨致并不十分领情。这个世界的所谓伦常礼法,从来都是为统治者服务的,赵妍将来的身份定位尚未可知。杨致从未奢望皇帝会自扇耳光,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认他做个驸马,事实上他也不稀罕。
强忍住满心肉麻。“善解人意”的笑道:“皇上就是皇上,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人面前。您都是大夏的皇上。既然您乐意,那我私底下姑且就按您的意思叫父皇了。父皇。时候已然不早,您还是小憩片刻为好。”
皇帝感叹道:“皇帝也是人,皇帝不好当啊!朕若有子如你杨致,情愿自减十年阳寿!想认你做半子尚且不能光明正大,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了。”
一脸疲倦的合上双眼,挥手道:“朕想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哦,以后几年正值你用人之际,朕不夺人所爱。此刻便将刘二还了你。刘二奉你之命护驾多日,十分得力,朕不会忘了他的功劳。回头你写份举荐的奏章呈来,朕好生赏他一个武职出身,仍留在你身边听用。你歇息去吧。”
杨致原以为皇帝会顺势将刘二收做内廷侍卫,正自琢磨着如何讨回,闻言正中下怀。轻手轻脚的出来掩好房门,招手示意一直在不远处凝神警戒的刘二过来,随自己进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如皇帝的房间一般宽敞,陈设虽也精雅。相比之下却明显少了几分奢华。说白了就是要凸显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体现不同的档次,可见秦公当初在编排密室房间时很是费了一番脑筋。
杨致招呼满脸兴奋的刘二落座。直言道:“刘兄护驾有功,皇上已答应厚加封赏。如今是何情势,想必你早已心中有数。你虽已辛苦多日,但仍然万万不可懈怠。皇上打算明日复位临朝,今夜长安城内必有大变。为防万一,你即刻赶去我飞虎侯赐邸,协同常兄一起护卫我家老爷子与两位夫人周全。”
肃然敛衽一揖道:“拜托刘兄费心了!待我助皇上复位之后,你我再行畅饮详述一切。”
刘二本是一介亡命江湖的职业杀手,只因投了杨致而骤然相伴帝侧。连日以来都是如同梦游一般激动莫名。听杨致这么一说,自知不仅可以洗干净老底。还有了跻身人臣搏个封妻荫子的奔头,登时愈发欣喜若狂。也不再多话。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领命而去。
杨致看在眼里,不禁恍然失笑:功名利禄果然具有无尽的魔力!皇帝作为高官厚禄的终极批发商,于招揽人才方面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知七喜之中醉心功名者有几人?反正留在身边只怕也不怎么牢靠,有机会还不如放他们出去做官,好歹都说是出自自己门下,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事实上从这一刻起,杨致这个超级保镖就已算是正式上岗了。皇帝多活几年维持现状,无疑对杨致争取充盈羽翼的时间最为有利。所以皇帝固然把老命看得无比金贵,杨致也不敢妄自托大,对皇帝的人身安全掉以轻心。
现在已是丑时时分,距离寅时仅只一个时辰了。皇帝心事重重声称不困,杨致同样无心再睡。皇帝所言不差,鱼龙混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谨慎起见,在这种情势下随身携带极具杀伤力的远程攻击武器,绝对很有必要。出门唤过在密室甬道值守的秦氏老仆,嘱他速去准备两套玄色衣冠、两件护甲和一把单刀,又让他把秦府演武场那张无人用过的九石强弓和箭囊一并取来。
在密室候命的几个秦府老仆貌似老态龙钟,但可想而知绝非等闲之辈。不仅要获得皇帝与秦公两位当世枭雄的双重信任,必然还要有卓绝的武技在身。杨致的要求不难办到,秦府都有现成的,老仆很快置齐诸般物事送了过来。杨致迅速穿好护甲罩上玄色长袍,背负长弓腰佩单刀,利索的武装起来。房中并无铜镜,也看不到自己到底是何模样。但他完全可以想象,这番装束肯定与傻小子郭靖的经典形象不沾边,说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刺客或是杀手,似乎更为靠谱。
此时距离寅时已不到半个时辰,杨致直接略去叩门求见的那套排场,径自推开皇帝的房门,递上护甲与衣袍道:“请父皇更衣。”
犹在怔怔出神的皇帝倏然一愣,举头凝视片刻,配合的依言换上衣甲。皇帝知兵好战,自然是个识货的:“大夏能开九石硬弓之勇将,自开国至今数十年来,不过寥寥数人。不过负此强弓而充任朕的贴身护卫者,你杨致还是头一个。朕听闻你曾有过随手物事无不可做杀人利器的高论,从未见过你似今日这般郑重。――只是你给朕准备的这身行头略显晦气了些。”
杨致正色道:“有道是小心无大错,防守之难更甚于进攻。父皇有所不知,三秦之地秉承古风,至今军民甲胄衣饰仍自尚黑。玄色衣袍乃大众服色,置身人群中不显抢眼,也就不会轻易成为明确的攻击目标。父皇复位不容有失,如今已到图穷匕见之际,谁敢保证太子不会破釜沉舟拼死一搏?谁敢保证其附从党羽当中没有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父皇公然现身之后,为确保您的绝对安全,我须寸步不离左右,无法放手厮杀。若是随身负此硬弓,便可倚仗弓强力猛,毙敌于百十丈外了。”
皇帝整理好衣冠,欣慰的点头道:“难得你这厮如此有心,朕都听你的。”
“破釜沉舟拼死一搏?”又咬牙狞笑道:“朕量那逆子既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本事。朕父子俩暗斗了月余,总算到了手底下见真章的时候了!咱们走!你去唤个老仆前头带路,朕与你这便去会一会那逆子!”
到了皇帝父子俩一决胜负的紧要关头,太子真正拿得出手的本钱,无非是卫肃、赵天养、张天行、沈重之流而已。卫肃心存幻想天真烂漫,赵天养眼高手低名过其实,张天行受主帅周挺钳制,不仅调动禁军兵马配合太子行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是能否在耿超手下活过今晚都颇难预料。与死忠于皇帝的周挺统辖的二十万精锐禁军相比,沉浸在黄粱美梦当中的太子一党,简直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就好比一个抓了根柴火棍在手上的小屁孩,野心勃勃的妄图挑战一群武装到了牙齿的恶狼一般,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父子俩的力量对比根本不在同一档次,皇帝煞有其事的杀气腾腾,其实不乏小题大做的成分。杨致心知做皇帝的贴身保镖虽然确实不是什么轻松差事,但他有板有眼振振有词,又何尝没有作秀给皇帝看的意味?
皇帝只说唤来老仆带路,却未明说要往何处去。老仆在前,杨致居中,皇帝走在最末。奉召而来的老仆一声不吭,只管埋头引路。皇帝与周挺早有密约,此刻想必早已发动。杨致进入密室已近三个时辰,外间是何情形、皇帝准备在哪儿现身,现在都无从知晓,很识趣的闭口不问及一字。
秦公曾经提醒过杨致,地下密室有四道出口,其中有两道出口直接通往长安城外。杨致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长安城内的两道出口,有一道必定是与皇宫某处通联,另一道则必定设在交通便利、易于迅速脱身隐匿行迹之处。
三人闷声在恍如迷宫的密室中堪堪走了小半个时辰,大约走出了七八里的样子,带路的老仆在一个不起眼的甬道拐角处停住稍一摸索,便骤然听得一阵似曾相识的轰轰闷响,一道与进口处同样厚重的精钢大门缓缓开启,眼前赫然现出一段台阶来。
老仆闪身让到一边,躬身揖道:“皇上,侯爷,请。小人到此止步,外间自会有人接应。”
寅时是在凌晨丑时之后,正是卯时拂晓之前最为静谧的时段。老仆声称外间有人接应,杨致耳目之力远胜常人,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外面到底是哪个鬼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