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决完李孝逸、卢阶,杨善会也不再看地图了,而是带着一群大将观看工匠修复沙盘,见到十名为工匠们提正确意见的本地猎人全身颤抖,怕得说话都是结结巴巴、时断时续。
杨善会故作未见,笑着对众将说道:“以前看地图的时候也能打仗,可有了沙盘以后,总觉得地图这不好、那不全,部署兵力也不放心,总怕出错。”
罗士信笑道:“这都是圣上重视工匠所致,否则哪会有栩栩如生的沙盘啊。”
“罗将军这话就到点子上了。”杨善会笑道:“大家以前思想太过僵化,工匠的地位也就比奴隶好那么一点点。但上到圣上、文武百姓公卿,下到黎民百姓,都离不开工匠,纵观历史发展,工匠每次取得重大突破,都能让整个天下发生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司南厉害吧,当然厉害了,能够在大雾天气为大军指引方向。再看本朝的造纸术、印刷术、曲辕犁、车船等等等等,都让各行各业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杨善会赞不绝口的继续道:“圣上曾经说过:改变一场战争走势的,除了主帅多谋善断、大将善战、将士骁勇,还有先进的武器装备。工部开天院搞出来破军弩、破城弩、蜂窝弩、新式投石车、新式云梯等等军械就是圣上这话的最好证明,正因为有了这些大杀器,使我军战力倍增,战损大降。再说马上三宝,就这么点小小的物件,直接就让士兵放开双手,杀得游牧民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所有这些都离不开能工巧匠……了不起,我朝工匠真的太了不起了。”
众将纷纷点头,笑着表示赞同。
武人没有士大夫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他们更加注重实实在在的东西,不会昧着良心去否认工匠的功劳。
“多谢大帅,诸将将军的赞誉。”几名工匠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一人羞赧道:“说起来,还是圣上英明,先以功勋促进工匠地位,再以官爵鼓励大家开拓创新,要是有重大发明,还能当国公。”
杨善会笑着说:“虽然前线杀敌的将士们功不可没,但不断提供精良军械的工匠,同样有功劳,要是有人搞出一种百人破万军的大杀器,圣上不给个国公之爵,我就赖在紫微宫不走了,天天混饭吃,让他烦不烦胜。”
众人尽皆大笑起来。
不久,一名工匠说道:“大帅,沙盘已经修正完毕。”
“辛苦了。”杨善会说道。
“应该的,卑职告退。”
“嗯,去吧。”
“卑职告退。”
等这几名工匠激动万的离开,杨善会收玩了笑容,对众将说道:“大家言归正传。”
随着这话一出,众将立即进入了状态。
“诸位,我想知道唐军穿丘陵以后,会从哪里出来?”杨善会向留下来的十名猎人问道。
这些猎人受轻松气氛感染,也不再之前那么害怕了,一名上了年纪的老猎人看了沙盘片刻,恭恭敬敬的接过杨善会递来的木杆,小心翼翼的指着一座比较突出的大山,轻声细语的说道:“大帅,这座山叫紫玉山,要是唐军从湖阳而来,就必须翻过这座紫玉山,过了紫玉山有三条比较好走的路和两条牲畜战马无法走的小路,三条好路被我们叫紫玉东路、紫玉南路和紫玉西路,东路是去唐子山,过了唐子山就是桐柏山,然后就是淮安平氏县。沿着中路南下一百三十多里就是我们枣阳城郊,这中间是名叫连绵漫岗的岗地和平原,路两边有很多湖泊、溪流、沼泽;西路同样是平原和山岗,由于东西往两平缓的凹陷,像是瓦片一样,所以被人们称为瓦子岗,西行百多里就是蔡阳,故又称作蔡阳瓦子岗。”
听到这个名字的谢映登,忍不住笑了起来:“瓦子岗这名字和我‘老家’只有一字之差,蛮亲切的。”
众人全都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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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登原是瓦岗头目,跟王世充打仗的时候,和黄君汉、程咬金等人受伤被逮住了,后来王世充以三万石粮食的价格将三人卖给了杨侗,三人摇身一变,稀里糊涂的从瓦岗反贼变成了朝廷将军,这官是越当越大,全都成了军团副帅。但他们三人再怎么大也大不过后来居上的杜伏威。
杜伏威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不用朝廷一箭一粮,就屡屡大败李密,成为大隋圣武朝第二十六名国公,还被赐予“圣武三十六势”之“天牢刀”。
杜伏威这货这时拿起了‘天牢刀’,以刻着名字那一边刀鞘朝上,指向西东狭长的瓦子岗东南部,乐呵呵的问道:“这一片隆起的山包叫什么?”
阚棱的脸一下子红得如同猴子屁股,悄悄的从义父身边走开,自从天牢刀到手以后,他的义父再也不不用木杆指点沙盘了,每次还专门把刻有名字那一面朝上,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圣武三十六势’,这让年轻的阚棱很觉得丢脸。
“回将军,这九个隆起的山包叫着九连墩,是连在一起的山丘,相传是先秦时期的楚国皇陵,只不过年代太过久远,谁都不知真假。”老猎人看了一眼,迅速答道。
“这里是什么地形?”又一个名字朝上的刀鞘出现了,上面刻着‘天威刀’三个字。
贾务本、高雅贤、谢映登、何潘仁等人只感到手痒痒的,好想打人,但‘天威刀’的主人是罗士信,好像打他不过……
杨善会狠狠地瞪了杜伏威、罗士信一眼,觉得这两个家伙太不懂事了,太不利团结了。
眼见老猎人拿着木杆指指点点的思索,手中无杆可用,便解下了‘天满刀’,指向罗士信指点的地方,问道:“骑兵可以来去自如吗?”
贾务本、高雅贤、谢映登、何潘仁等人眼珠子都红了,无不心想:
欺负我没有‘圣武三十六势’是吧?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不了把李孝恭的十二万大军摞倒,然后换取圣上剩余的‘几势’。
老猎人认真的回答道:“瓦子岗是隆起一个个山包的平原,山势不大。不过最低位置经过长年累月的暴雨冲刷形成了一条石子河,枯水的春天、冬天裸露出光秃秃的河床;这时候倒是有水,最深的地方顶多漫过膝盖,不过全是鹅卵大小的石头,马蹄怕是吃不消。”
“这条石子河通往哪里?”
“蔡阳县城。”
“唐军要是去蔡阳,会走这里吗?”
“这个我就不懂了,不过要是我们本地人,肯定会走石子河。”不待杨善会询问,老猎人就说出了理由:“山包河谷里现在有毒蛇、毒草,石子河很干净,能看得很远,走这里很安全。”
杨善会又问了一些问题,最后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大家为我们解惑。你们回去告诉左邻右里,战争不会再次波及枣阳城了。不过为免被斥侯当成唐军探子抓捕,大家暂时呆在家里几天,没必要最好不要出门。等我们打败了唐军,朝廷会安排官员给大家均分田地,兴建义务教育学舍,只要你们家里有适龄孩子,都可以到乡学、县学免费读书。”
众人大喜,一起躬身施礼:“多谢大帅。”
“这是朝廷的政策,不必谢我。”杨善会笑着让人将他们送走。
杜伏威笑问道:“大帅是想在石子河拦截唐军吗?”
“李孝恭畏我大隋铁骑,这才放着官道不走。当他收到枣阳失守的消息,一定通过紫玉西路奔向蔡阳,而这石子河不利于没有马蹄铁的马匹行走,他又不知我军战马的秘密,肯定当石子河为天然屏障。只要他们踏上这条路,这场阻截之战我们必胜无疑。”说完,杨善会当即令道:“石子河水势是从东北流向西南,全长二百八十多里,唐军必然以长蛇阵游走,十二万大军拉开以来,将有百里之长,阚棱将军你带万人陌刀阵负责上游,断敌退路;辛獠儿将军同样率万人陌刀阵在中游百里处斩其阵首。你们自己部署兵力,一旦发现敌军主力立刻禀报!”
“末将遵命!”二将躬身一礼,转身匆匆离开大帐。
“中间这百里两旁由弓骑兵、轻骑后、重骑兵、奴兵负责,步卒掩护弓弩兵。大家各率本部兵力,先行出发,”
众将轰然道:“末将遵命。”
“我亲自率领中军集结于中路和东路之交,以防李孝恭大军逃往他处。要是唐军路线改变,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喏。”
“罗将军,你就不用参与此战了。”杨善会看向了罗士信,笑着说道:“我给你另外一个任务,但能不能获得功劳,一切看你运气。”
罗士信会意道:“大帅指的襄阳唐军?”
“不错。”杨善会点头道:“但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因为李建成不但是李孝恭发小,还是襄阳留守、伪唐太子,而且很快就当伪唐皇帝,这几重身份以及皇帝的甜美,足以将他个人情感绑得动弹不得。”
杨善会分析完毕,又为罗士信做了两手准备:“襄阳三面环水,李建成要是营救李孝恭,必然走最快的路,这条路便是渡过汉水,从岘山东北直击蔡阳。我给你两万精骑,你自己安排埋伏之地。”
“要是李建成没有出兵,你就取了蔡阳城,然后分出部分兵力拦截李孝恭的逃兵。”
众将听了杨善会的分析,都觉得李建成出兵的可能性不大,也不羡慕罗士信了。
“末将遵命。”罗士信倒是无所谓的笑道。
。。。。。。。
就在杨善会部署兵力当晚,李孝恭派出的一火亲卫翻过丘陵地,利用竹筏日夜兼程的顺着尽水、白水漂到汉水,于襄阳安养县登陆,然后从驻军借到战马来到襄阳。拿着李孝恭的令箭,见到了坐镇襄阳的李建成。
李建成虽是第一次主宰一方,可之前他一直主管李唐政务,曾将并州、关中、益州、荆北打理得井井有条,区区几个郡的事务根本难不到他。只是他并不是很乐意留守襄阳,主要是益州太乱了,他担心自己的父皇身体吃不消,可同时,他又不太想去益州,这是一种十分矛盾的心理。
不过这些天他怎么都吃不好睡不香,只因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荆北上空,汉水以北的隋军蠢蠢欲动,整个汉水水产都已经被隋军控制,什么时候打、打哪里皆由对方说了算,而他的所剩不多的军队根本无法出江,甚至连襄阳郡,以及关键退路的夷陵郡都不够兵马,眼看大战在即,李建成心中着实忧虑。
其实当不当皇帝,他早就一点都不在意了。只希望李孝恭、柴绍把舂陵军完整的带回襄阳,然后让大军进入益州,这是作为李唐太子的最起码职责,也是一个臣子对父皇最基本的交待。
这时,有侍卫在殿外禀报:“殿下,荆王派亲卫紧急求见。”
“请他进来。”李建成的心咯噔的跳了一下,又吩咐道:“对了,快去把陈相国请来议事。”
“喏。”
侍卫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