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谋来说,人在沙发上好好坐着,直播视角突然从天上砸过来,这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就连他的预感也没有一点动静。
而且,虽说系统对所有人发布的公共提示只是宣布了直播视角的转移,但他这儿可是还有一句话的――冷酒主动转交!
他弟弟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曲衔青的视角转移也是因为做了一个任务,那任务有“低调行事”的意味在,所以直播视角才在任务的奖励中,被系统移走。
现在,赵一酒竟然可以主动转交视角,这不是做了系统才能做的事情么。
“视角转移到你身上来了?”海妖就坐在他身旁,和虞幸不一样,即使海妖坐在沙发上,她也老老实实,甚至时刻注意着不要让自己的存在影响到赵谋的伤口恢复。
好在赵谋和任义的伤口都已经好了大半,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了。
现在听到提示,不仅是海妖,房间里剩余的三个人――任义、莎芙丽和魔方体也朝赵谋看了过来。
他们倒是不会像赵谋一样想太多,只以为是赵一酒也临时做了什么任务。
只不过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行踪要暴露在观众的视线里了。
莎芙丽从逐渐开始不顾形象在小床上躺的四仰八叉的状态清醒,她默默换回了一个优雅妖娆的侧躺姿势,继续休养生息。
海妖浑身冒着蓝盈盈的光彩,任义的小治疗阵已经没什么用了,她是在用自己的海洋力量,为赵谋驱逐伤口中剩余的鬼气。
在短暂的意外心情中,会客厅里的几人恢复自己的行动节奏,任义已经不再做任何计算,专心致志给自己恢复着伤势,魔方体手中攥着他的诡异小魔方,时刻准备迎接院长或韩彦――也就是在院长或者韩彦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作出反应立刻跑路。
这是任义交给他的任务,任义说,他这浑身的肥肉一定很影响逃跑,他不需要为这场推演做出什么贡献,只要保证自己活着。
一时间,这个房间安逸地与外界格格不入。
只有赵谋的眼神晦暗下来,他手上出现一块方形沙盘,盘中细沙略湿,一根小小的柳枝斜插在沙盘中。
他浅浅拨弄了一下柳枝,在沙盘上留下一道没有意义的痕迹,整个人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可惜了,虞幸为了在收集记者证碎片的时候不把意外危险带给众人,主动离开了据点,说是要到处走走,否则,他现在还能和虞幸商量一下,让虞幸那位摄青鬼朋友帮忙看看,是不是阿酒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他只能自己来了。
稳了稳心神,赵谋左手托着小沙盘,右手食指、中指与拇指夹住柳枝上端,他顺应着祭品【乩台】给他的感觉,将自己的灵感注入进去,瞬间进入了恍惚状态。
这也是仗着小乩台使用时间都很短,而他周围还有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的安全,赵谋才敢在院长和韩彦随时可能过来的情况下放任自己恍惚,只要他速度快一点,说不定可以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就占卜完。
海妖只当他是在做战前准备,现在离恐惧医院彻底关闭还有二十四分钟,他们已经在据点这里休生养息六分钟了,算算时间,该来的,也应该到了。
双掌上蓝色的光芒最盛,从她全身汇聚而来,浓郁的、不属于人类的力量竟然让她的手背浮现出了几片泛着深蓝光泽的鳞片,鳞片从皮肤下长出,刺破表皮隐隐发疼,几缕鲜血在手背成型,又被鳞片悄无声息地吸收掉。
她不会治疗,但是驱散能力不错,她已经给任义驱散过一轮了,现在轮到赵谋。
海妖控制着力量更加平和温柔,尤其注意不让自己的力量沾到那个奇怪的沙盘,免得破坏赵谋的准备。
但她的目光不可抑制地往沙盘上飘,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她的注视。
被赵谋用手指夹住的柳枝,动了。
它颤颤巍巍,毫无规律地在沙盘里倾斜、移动,于沙子中渐渐画出一个七扭八歪的图案。
赵谋的眼神对不上焦,终于在图案完成时,焦点回归。
他屏息看去,只见沙盘中,赫然是一个……扭曲的鬼面!
“果然。”赵谋隐隐皱起眉头,他算的是弟弟的情况,这个图案明显是在告诉他,现在阿酒体内的厉鬼再次占了上风。
要知道,黄昏模式可不是之前的黑夜模式了,赵一酒的人格分裂症状已经消失,厉鬼短暂拥有的独立人格也消失,现在若是厉鬼占优势,只能代表赵一酒进入了厉鬼状态,虽然还是他弟弟,但思维和性格已经大变样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
赵谋倒是不担心赵一酒本人的安全,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战斗力只会比之前高,而且意识也很清晰。
他担心的是阿酒如果在这个状态待的时间长了,人格异化度会涨得很快,到时候彻底变成厉鬼的思维,他原本的弟弟可就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消失”了。
看看院长就知道,本我性格被压制,这个结果有多么可怕。
不行,不能这样。
赵谋收起【乩台】,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伤口。
由于要做鬼气驱逐,他病号服的下摆刻意卷了上去,一直卷到不妨碍海妖能量的程度,整个腹部都暴露在外,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在皮肤之下,正中间,一道手掌长度的伤痕已经接近愈合,但仍能看到伤痕缝隙中新生的、没有保护的嫩肉。
此时,由于蓝色光芒的温暖,伤口处正有一丝一丝淡淡的黑气渗透出来,在空中缓缓消散。
赵谋评估了一下这个程度的自己出去找赵一酒,被鬼物发现能全身而退的几率,不得不更加的焦躁――他做不到啊。
冒然出去,以他这个非战斗人员的体格,可能就是去送人头的,要是直接遇到院长,那更是塞牙缝都不够。
该死,在黑夜模式被摄青鬼压制得死死的厉鬼,照理说在黄昏模式并没有出现的条件,除非还有他没发现的东西促成了厉鬼状态的苏醒。
就在他摇摆不定,为了赵一酒而担心的时候,危险,终究是没能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
莎芙丽像一只猫一样骤然惊起,丝滑地从小床上滑了下来,她双目紧紧盯着门口,在那里她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量。
任义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他用眼神示意魔方体,暗示他往窗户那里靠。
下一刻,一把巨大的手术刀破门而入,几乎是瞬间就将这个据点的房门劈成了两半,无力地倒落在地上。
门被破坏后,一只血色的爬行生物就这么仰着他那长着院长面孔的头颅,咧开大嘴,脊梁骨上架着一根肉柱形的针管,朝着他们咧嘴一笑。
是院长来了!
在血色院长的身后,影子形态的院长已经成长到了一个非常庞大的地步,他的身体几乎挤满了走廊,乍一看上去寸步难移。
可实际上,他的移动非常快速,墙体对他来说,貌似并不能起到阻挡作用,他的身影没入墙体之中,就这么穿过墙,来到了屋内。
显然,正常的门、墙,都已经对影子院长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了,整个医院本身就是它的一部分,它之所以要破门,不过是为了让血色的自己进来狩猎罢了。
看到房间里的人数,影子院长足足有一个半人那么大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容,它还心情很好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啊我的病人们,自己治疗是没有用的,想要治病,还是让我帮你们吧!”
“帮你大爷,给老娘滚。”莎芙丽出声嘲讽,按照之前商量好的,第一时间吸引了院长的注意力。
没办法,谁让她是这里的五个人当中,身手最好的呢……
原本还有冷酒,可这位和余景、暗贼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那么多还不回来。
在据点的几人只能认为,是暗贼暴露了,然后拖延了余景还有冷酒的时间,说不定,韩彦也在那边,打算先解决掉他们呢。
担心吗?
说实在的,担心有限,除了赵谋,其他人对冷酒和LSP基金会的交情都不深,而且他们现在已经要自顾不暇了。
在时限的刺激下,每个人的想法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因为这个不长不短的时限,他们的目标从只有杀了韩彦才能活下去,变成了苟到时间就能活下去,那么,为什么不苟一苟呢?
打不过绝望级,可从绝望级手中逃跑的难度就要低得多了。
至于韩彦想屠杀他们的这个仇?出去再报也不急啊,出去后还有整个公会的力量为他们撑腰呢,不是比在这里硬刚要安全得多。
莎芙丽就是这么想的,她为据点其他人吸引了院长视线后,见看见其他人和说好的一样,先从窗户那边撤离了。
她松了一口气,想到――信守了承诺,之后,她不再帮什么忙,也没人能指摘她了。
除非韩彦打上门来避无可避,否则,她是不会再主动去配合着做一些危险的事了的。
撤离,是需要时间的。
血色院长和影子院长是两个个体,影子院长暂时看着莎芙丽,血色院长却不会放任其他病人离开,它大张着嘴,发出难听的笑声,壁虎一样爬上了旁边的墙壁,飞速朝着窗户爬去,而此时,魔方体才将将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翻过窗户,下一个是赵谋。
赵谋看到血色院长的速度,抿了抿唇,他一想到自己为赵一酒着急上火,这血糊糊的烂肉还来给他找不痛快,镜片后的眼神就阴沉下去。
这一刻,狐狸的气质从他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狼一样的危险感。
可惜了,无论他心态如何变化,他的能力不适合正面战斗也是不争的事实,赵谋只能隐去那些戾气,一抬手召唤出自己的狐狸手杖,让手杖上附着的饿鬼再一次嗷嗷叫着冲上前送了个死,好歹是阻挡了一下血色院长的速度,让他成功翻了过去。
海妖趁自己手上的鳞片还未褪去,一咬牙,身上的光芒不增反隐,蓝色光瞬间收束,像颜料一样“染蓝”了皮肤,这一刻,她全身都好像涌出了一层层服帖的鳞片,在血色院长和反应过来的影子院长都有意阻挡她的时候,那些鳞片炸毛一样片片立起,某种古老的气息冲击开来,将一窗之隔的赵谋往后推了有一两米才站稳。
影子院长再度被莎芙丽拦住,这一次,莎芙丽没有说话,而是掏出了她的鞭子,面色冷峻地挡在了影子院长前面:“院长,贪心不足,是会一个都抓不到的。你可没几分钟好活了,不如,来试试抓我啊?”
说罢,她的身影突然虚幻,整个人像一抹影子似的,直接穿过影子院长,从没了门的会客厅入口溜出去。
影子院长当然不能放过这个牙尖嘴利惹鬼生气又想溜之大吉的女人,他阴阴地瞥了一眼血色院长的情况,而后放心地转头追莎芙丽去了。
海妖身上的古老气息在爆发后迅速衰弱,血色院长短暂退却,随即又袭了上来,任义还在窗户这头,血色院长暂时没管他,想要先把海妖留下。
这个距离,海妖已经来不及走了,如果她执意翻窗,就会在没有什么着力点的时候被院长抓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显然,海妖还是有这个能力制造一些意外,她趁着气息未散尽,肤色和虚幻的鳞片还没消失,手搭在窗沿上,皮肤表面突然渗出了很多水。
她像蛇又像鱼,忽然一跃,整个人以一种与人类骨骼极不相符的角度跃出了窗户,而此刻血色院长才刚刚扑到窗边。
这貌似已经是海妖的保命能力了,她一来到建筑外,浑身的异常就尽数褪去,整个人干裂得宛如烧坏了的陶瓷,就连嘴唇都干燥出了血。
血色院长愤怒地低吼两声,背上的肉管狰狞无比,它回过头来看向唯一一个还在室内的病人。
任义依旧是一张面瘫脸,仿佛并没有因为血色院长的恐怖而害怕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