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建造的这个营寨,与常人所为颇有不同。
若是寻常主将建营,一般都是在地势平缓的官道上建一完整大营,如若是这般所为,既可截断官道,又无论是营寨布防,亦或是营内物资、士卒调配都会比较迅捷方便,所以这般建立营寨的方式最多,也最为普遍。
然曹操却于嵩山东南侧山麓处建了一个小营,再于颍川通往荥阳的官道上建一大营,两座营寨中间又以极为繁复的鹿砦杂木围出一条十人宽的小道,用来方便两座营寨的人员和物资的输送。
这样一来,若是从外头看,似是两座营寨互不关联,其中障碍不过是用来防止敌人穿越甚至将两座营寨隔断包围而设置的。
实际上从营寨内部来说,却又是两营相通,无论是从大营至小营,亦或是从小营去大营,皆可从中间这条十人宽的小道上通过,故而两座营寨虽然独立,却又可以随时驰援。
如此看来,却与之前杨谷、张辽所建的大小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刘辩与曹操同站在山麓小寨的一处望楼上,两座营寨中的处处细节,尽收眼底。
“曹都尉意欲将粮草屯于何处?”刘辩笑问道。
“粮仓所在,自当越发显眼的好,便在中军帐处即可。”曹操朝着大寨中军帐所在遥遥一指,旋即眯起左眼,做了个拉弓的动作,道:“只是这其中距离,一石弓想要一击而中,或是稍难了一些。”
刘辩微微颔首,道:“此处往中军帐,约有几百步?”
“不及三百步。”夏侯惇道。
“如此说来,若是步卒冲杀,瞬息既至?”
曹操微微摆手,笑道:“若是当真计成,这些个皆不足为虑,倒是这一石强弓,难有如此距离的射程,实为难事。”
刘辩道:“一石弓射不到,那便用两石弓射,两石弓若也射不中,那便用三石弓射,既是要行这般计策,此事便是关键所在,绝不能有半分差池,这又有何难的?”
谁料未及曹操说话,身后夏侯惇反倒是惊声言道:“什么?几石?”
刘辩回过头去,见淳于琼一双鹰目瞪得极大,显是为刘辩所言之事吓的不轻,不由奇道:“两石啊,或是三石,如何?莫不是没有这般重量的硬弓?”
曹操亦是干笑一声,忙于夏侯惇出声之前言道:“有!莫要说是二石,三石,便是五石强弓,操这营寨当中没有,却也于他处见过。”
“这便是了。”刘辩继而回转脑袋,再道:“我还道是我说错了。”
“只不过虽有这般强弓,却是难有壮士能为此事,不瞒殿下,操尚可为武事,然亦不过开得一石之弓。”曹操笑颜依旧,继而又指了指夏侯惇,道:“我这族弟,少有勇力,十四年岁便以搏杀壮年之人得名,亦只开得二石强弓而已,要言能开三石弓者,操却是未能见过。”
“原来如此。”刘辩当即恍然,忽而想到吕布于小寨前射杀水贼之事却是极为轻松,继而转头问身后吕布道:“那日颍水小寨前,奉先所用之弓,可是几石弓啊?”
吕布颇显得意,笑道:“乃为二石弓。”
其人一边这般说道,一边悄然扫视了曹操、夏侯惇一眼,见二人神色如常,又道:“强弓能开二石者,并无稀奇,凡肱力强劲之人,皆可为之,元让既负勇力,不知开弓可做几番连射啊?”
夏侯惇坦然言道:“若得二石之弓连射,七八遭已是极限。”
见吕布笑意盈盈,复又回问其人道:“奉先又可连射几番啊?”
“二十七遭!”刘辩当即抢答道:“二十七番连射,箭无虚发,当者毙命。”
曹操、夏侯惇闻言,齐齐色变,想是若非此言乃是刘辩亲口说出,二人自是不得相信。
孰料吕布自待刘辩说完,竟是补充言道:“布自幼习练弓箭,若是寻常连射,二石之弓可做三十六遭,三石之弓,尚可为得七遭。”
“绝无可能,绝无可能!”曹操猛然摇头,连连摆手道:“三石强弓做七番连射,操若是不能亲眼所见,绝不敢信。”
吕布轻笑一声,道:“曹都尉若是不信,自可取得弓来叫我一试。”
“甚善。”曹操当即拍手叫好,即见其人忽地奔下望楼,过得片刻,竟然当真背回一柄长逾其人半身的大弓又自来到三人身侧,喘着粗气道:“吕司马,权且一试。”
吕布闻言,当即接过弓箭,便要开弓。
然其人刚准备持弓瞄准,却为刘辩出言叫停,只见刘辩回身看了一眼曹操,指了指吕布手上大弓,问道:“此弓确为三石无疑吧?”
曹操还未回过气儿来,只是摆手道:“无疑,无疑。”
刘辩道:“若是只做连射,亦不过常人手段,我意寻一事物叫奉先射之,才好显得其人本事。”
曹操、夏侯惇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须知这三石硬功,虽是军中器械,然全军上下,绝无一人可开得此弓,吕布要开此弓作七遭连射已然如同天方夜谭,如何还能选个物什再做瞄准?
孰料吕布既闻刘辩建议,竟是爽快答应,旋即遥遥指着中军帐顶上的那根大椽,道:“便以那中军帐顶上大椽为目标吧。”
刘辩、曹操、夏侯惇三人随着吕布所指,定睛细看,那大椽虽有六七尺之宽,然与众人毕竟相隔近三百步,这般瞧去,亦不过是个极其细微的小圆点而已,便是极其善射之人,想要一击即中已是绝难之事,如何还能以急射连中多次?
刘辩虽是于后世各种传记小说当中知道吕布善射,然想为其选择的目标亦如旗帜、车架之类的便于看清的大物,听得吕布竟是以那帐顶大椽为目标,心中自也是有些发怵,正想出言相劝,却听得一记爆裂之声破空直出。
再瞧去,羽箭已然急射而去,只是尚未飞到那大椽之上,又见吕布将手中大弓拉了个满月,“嘣”的一声,刘辩登时觉得耳旁又是一声炸裂,刚回过神来,竟是又有一支箭已然悬在了吕布弓前。
如此六声,待得吕布搭上第七支羽箭,见其人面目通红,额头处青筋暴起,再见那弓弦似有轻微颤动,吕布面色狰狞,上下牙齿已然因肌肉用力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碰撞响声。
刘辩、曹操、夏侯惇三人看的心神激荡,尽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却是比吕布更显紧张。
片刻,吕布猛起一声暴喝,却听得“咔嚓”一声,那柄三石长弓竟是为吕布拉折了!
吕布长望着手中断弓,叹息言道:“可惜。”
刘辩见吕布已然射完,当即朝着望楼下骑卒令道:“速往中军帐去,且看那大椽之上,竟有几只箭矢。”
骑卒得令,拍马而去,六百步来回,马儿嘶鸣,顷刻便至。
“回禀殿下,大椽之上共有箭矢五支。”骑卒回报言道。
吕布微一皱眉,似是有些沮丧,喃喃言道:“便只中了五支吗?”
刘辩见状,再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骑卒稍有些犹豫,沉默了片刻,乃言:“末吏请罪,未看得清楚。”
“请个屁罪,好好看清楚了,再来禀报。”刘辩颇为不耐,不由喝道。
骑卒得令,又过片刻,竟然欣喜回奔至望楼下,欢喜言道:“回禀殿下,这次看清楚了!大椽之上乃是五支箭矢,不过其中一支箭矢却为另一只箭矢射成了两半,故而二箭合在了一处!”
曹操闻言,惊喜不已,竟然是猛地拉住吕布双手,赞道:“吕司马之善射,可谓天下第一。”
刘辩既见吕布这般神技,又见曹操、夏侯惇尽皆心服,心中得意无比,笑道:“曹都尉,我言奉先可作万人敌,尔等如今可相信。”
“信得,信得!”曹操大笑道:“我大汉有这般天神人物,何须惧那些个只知道画符念咒的太平道贼人?”
刘辩也是哈哈大笑,似是这颍川黄巾贼转瞬之间便要灰飞烟灭。
然即片刻,忽闻夏侯惇出声问道:“吕司马之射术固然精湛,只是若是殿下计成,时候当于晚间,若是以吕司马一人于此做为弓手,结果到底难料,如若贼人临得跟前,识破了殿下计策,我等这般筹谋,岂不是功亏一篑?”
曹操闻言,微微颔首,亦是叹道:“只可惜我这些个沛国家仆,虽都有些身手,却难有一人可开二石强弓,若叫元让随吕司马射箭,又难寻他人做突袭之事,如此,又当如何?”
“奉先自不会为弓手之事的。”刘辩微微抬头,笑着看了看吕布,道:“奉先若于此处为弓手,那才是大材小用了。”
“殿下的意思是?”曹操眉宇微皱,却难想通:“若非吕司马,又有何人可为此事?”
吕布闻言,微微拱手,乃言道:“曹都尉宽心,此事自有我五原弟兄可为。”
曹操听得一惊,追问道:“吕司马的五原弟兄,竟有几人。”
吕布道:“与布,共一百零八人,可开二石强弓者,亦有不下二十人。”
曹操又惊又喜,猛地一拍身前栅栏,大声言道:“足矣,足矣,若得计成,此二十人当为破敌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