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盛夏
是不是夏天被钉子钉住了?
每天都是二十四至三十二摄氏度。不算太热,热得并不极端,但是没有喘息,没有变化,没有哪怕是短暂的缓解。不论翻多少次报纸,拨多少次121气象预报台,看多少次屏幕上的卫星云图,都是一个公式:二十四至三十二摄氏度。
而且潮湿得不得了,闷得叫人喘不上气。被褥衣服都发出霉味,木质门窗关不上了。湿疹、脚癣都乘机肆虐,猫也长开了猫癣。坐在那里,一层油汗敷满了全身。不是早就立秋了吗?不是三伏都快完了吗?不是学校都快开学了吗?
在湿热天气中,脑子开始发木。一个熟朋友家的电话号码,硬是想不起来了。刚读完的一本杂志,两分钟后就找不到了。约好了去看访一个病人,居然错过了探视时间。
而居然有了转机:天气预报,今晚有阵雨,转中到大雨。太好了,太好了,下场痛痛快快的大雨吧!虽然气温依旧,大雨下过后就将一切不同了吧?
便早早地收拾了晾在阳台上的难得一干的衣服。便把户外的东西一件件往室内搬。便抬头看西北方,有云吗?快来了吧?
等了一个夜晚,又一个白天。等到第二天晚上听完李瑞英同志与张宏民同志报告完的新闻,又从天气预报图板上看到了同样的预告:今晚夜间,阵雨转中到大雨……
10点钟的时候果然来了一阵雨,轻描淡写,点点滴滴,来得麻利,去得轻巧。来得无声无响,不刮风,不打雷,不闪电,去得无痕无迹,几滴水早被干渴的地面吸收尽净。这样的阵雨好洒脱哟,它似乎代表着一种飘逸、自由、灵巧的风格,它简直是一个梦。这样的阵雨好不负责任哟,它干脆只是走一走过场,它像一个骗局。
此夜星光灿烂,莫非预报了又预报,等待了又等待的中雨大雨又“黄”了?
便无奈地躺在床上,体味汗的流渗,体味汗与被褥特别是与枕头结合起来的陈年芳馨,体味把所有的电话号码都忘记了的大脑的废置。能梦见小溪里蹦跳的鳟鱼吗?
嗒。
嗒嗒。
嗒——嗒——嗒。
什么?有一本书落到地上了吗?
是雨!是雨点声清晰可辨的雨,睁开眼睛看到了模糊的电光,有雷自远方滚滚而来。
猫儿发出了怪声,急促地召回它的孩子们,避雨。
嗒嗒嗒嗒嗒……听声音就是大雨点。雨点愈来愈密,雨点愈来愈混成一片一团,而且声音变得响亮和尖利起来,莫非雨声中有人吹响了哨子?莫非雨中青蛙叫了起来?
突然一道青绿色的强光,一声炸雷震响在屋顶上,大雨像敲击重物一样砸在地上,没有节奏,没有间歇,没有轻重缓急,只有夹带着哗啦哗啦的乒乓叮咚。又是强光,又是暴雷,又是砸着重物的大雨,豪雨。好像开始了阵前的冲锋。
睡意全无了,只觉得高兴,觉得有趣,觉着老天爷还是有两下子。便光着脊梁去淋雨,去检查地沟眼是否畅通,去检查各房间是否漏雨。眼前雨水暴涨,大声喊叫着以压过雨的喧嚣。便忽然想起洪水的可怕,天灾的试炼,灾民的痛苦,赈灾的必要。如果这样下下去,大水不也要进房间了吗?但仍庆幸这场雨终于下来了。
大雨终于停了,夜终于过去了。问一下121气象台,仍然是二十四至三十二摄氏度。
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