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朱在秋叶原某一大楼租了一间高等公寓，白天出去逛逛，晚上回来教江远墨说话。既要教中文，又要教日文，简直让她脑壳大。特别是这货不知道是不是真被雷给劈傻了，无论是中文还是日语都带着一股浓浓的椒盐味儿，怎么改都改不掉，一不小心还容易把自己带跑偏，渐渐的她也就由着他去了。

　　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了个把个月，江离朱瞅着她打下的半壁江山——一屋子的手办c服和生□□画本子周边——心想，这不行啊，不够花呀，更何况她还早养一傻子呢！

　　她得去找一份工作。

　　说干就干，便收拾收拾着出门了。彼时江远墨还不能正常交流，被丟在屋里看各类漫画，美其名曰训练语法。他被江离朱掐着脸揉了揉，叫了一声姐姐。

　　江离朱应了一声，说：“有事出门一趟，你乖乖呆着啊！谁来敲门都不给开。”见他乖乖点头，她就放心地去了。

　　出了门才发觉自己漏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没有护照。这些天的吃喝玩乐（划掉）吃穿用度都是用的哪张万能卡在地下超市买的，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靠黑市过活，总得在表世界里也安排一个身份才行。

　　这么想着，她便开始了一路的打听。秋叶原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神社，但很多都是没有神明，甚至是妖怪居住的，只是一个空壳。

　　神田神社，作为一个有历史有拧起的神社，自然不会毫无内在。江离朱混在游客里，净手，投币，摇铃，开始参拜，心头默念：请告诉我这一方妖精鬼怪的管理者在何处。

　　冥冥之中有人回答：往东走。

　　跟随指示，她找到了最近的一座被结界遮掩的神社，就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

　　穿过结界，半老不新的鸟居后头是同样半老不新的神社。门口有两排石灯笼和一对狐狸的石像，都长满了青苔，堆积着落叶。功德箱里空空如也，摇铃也是陈旧不已，牌匾上的字也糊了，看不清模样。

　　这处虽然破败，格局却很大，一点也不像什么小神明居住的地方。

　　江离朱不敢大意恭恭敬敬地走了礼数，风起叶落，足足有一刻钟，什么也没有发生。江离朱弯腰低头地立在功德箱前，活像一个犯了中二病的傻子。

　　这个认知让她愤怒，猛地抬起头来大吼一声：“ほら——！（弹舌）誰がいますか？！（喂——！有人在吗？！）”

　　“谁啊！他妈的大清早地吵什么吵？！”一个金发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和服踹门出来。他睡眼惺忪，蓬头垢面，满脸胡茬，衣冠不整，举止粗俗，实在不像是个神明的模样。

　　江离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中国人？”

　　闻言，男人乱发下的眼睛撑了个半开：“老乡？”

　　-

　　“天府之国，蛇妖江离朱。”

　　“江南北国，满玉狐仙，苏清。”

　　“您好。”

　　“你好。”

　　场面略略有些尴尬。

　　倒是那自称狐仙的家伙先开的口：“所以，你来找我什么事？”

　　江离朱就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表示只是来办个户口。

　　苏清大大咧咧地坐着，一只脚支立起，一只脚放平，左手抄在肚子上，右手转着一杆银色的烟枪。他抽了一口，吐出带着药味儿的烟草气息：“简单来讲就是偷渡的黑户，对吧。”

　　点破了遮羞布，江离朱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苏清叼着烟嘴，抬手变出个四开纸大，字典厚度的硬壳书来，一边翻一边说：“小姑娘你这不得行啊，应该刚到就过来登记的，带你过来的家伙也不道德，都不告诉你一声。先交两百块罚金，一人一百块，然后把这儿表格填一下，再签个字画个押……啊，表格一人五十啊，日币软妹币现金刷卡微信支付宝都可以。”说着还掏出一个前后贴着二维码的pos机。

　　很好，可以，业务很熟练。

　　江离朱正低头填着表，那头苏清却轻咦了一声：“啊，我就说怎么好像听过你，昨天清妖名录的时候清到你俩了，今早已经有人过去找你俩，估计跟你错过了。”

　　江离朱手一抖，声音上扬了个八度：“跑我那儿去了？”

　　苏清瞟了她一眼：“怎么？你那儿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吗？”

　　“那倒没有，就是有个憨憨。”

　　-

　　思来想去江离朱还是觉得不放心，填好资料就往回赶，没想到她不详的预感就成了真。

　　还没靠近就听见公寓处传来一声巨响，一时间沙土纷飞，她住的那一个窗口炸成了大楼的一个创口，像是活活被谁拦腰咬了一口。

　　愣在原地的江离朱：“……卧槽！”

　　一同过来看热闹的苏清：“哇哦～”

　　“江远墨你在搞啥子——？！”江离朱怒吼一声冲了过去。

　　只见那破口处，站着一个穿休闲服的年轻少年，不是江远墨是谁？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他周身都绕着一层黑色的妖气，面色发青，带着零碎的漆黑蛇鳞，两眼透着银光，冰冷而煞戾，全然没了那般呆憨的样子。

　　他面前半空中悬着两个神官打扮的少年，一红一白光芒闪耀着，双双与之对峙，整体气氛剑拔弩张。

　　“姐姐……”那铁憨憨听见了江离朱的声音，遥遥地看了过来，隔了那么远她都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委屈。

　　江离朱顿时一阵火大：你还好意思给老子委屈？！该委屈的是我吧？我才出门多久你就给我整这妖蛾子！

　　周围已经有群众聚集了起来，喧杂中穿插着此起彼伏的“咔擦”声，江离朱已经看到了远处有警察和消防员赶来的身影。

　　她回头看了眼苏清，对方瞧见了，叹了口气：“刚来没多久就给我整这么一出……你欠我一次啊。”

　　他一只手缩进袖子里，掏出了——一部苹果手机来，同时，天上其中一个少年也拿出了手机。

　　江离朱听见他用日语说了一句：“行了，回去吧。”

　　那两个少年就分别朝着两个方向遁走了。

　　“去把你小弟带走。”说完，丢过去一个乾坤袋，又低头打了另一个电话，“あ、私です（啊，是我）……”

　　江离朱抓着乾坤袋就往上冲，在几千群众面前上演一出现实版飞檐走壁。以惊呼为bgm，她一脚踩上了窗台，当即一拳头砸了过去：“你个日龙包！”一手控制着灵力把房间里仅存的行李全部吸进乾坤袋，一手抓着江远墨衣领扛起就跑。

　　砰——！

　　门被人撞开，是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動くな（不许动）！”

　　江离朱只看了他一眼，没有半分停顿，背对着M637的瞄准，一脚朝外跳了出去。

　　“ま——！”待他冲到窗台边，却只看到了无数围观群众人头攒动。

　　-

　　江离朱扛着人一路往神社冲，等到了地方就把人往榻榻米上一丢，骂道：“你他妈脑壳有乒乓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你他妈想干哈子？！”

　　江远墨捂着摔疼了的脑袋坐在地上，仰着脸委委屈屈地呜咽两声，不敢开口。

　　一旁那个红头发的少年走过来，用一口带着口音的中文说：“嘛嘛，您先别怪他，是我等的不对。因为小先生不肯开门，我们就想着从阳台把资料递给他，未经允许，惹怒了小先生才造成了那样的局面。枫叶在此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请您原谅小先生。”一个弯腰，头就低了下来。枫叶还偷偷扯了扯另一位少年的袖子，示意一起道歉。那少年却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江离朱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皱着眉头盯着江远墨，问：“你干嘛不开门？”

　　江远墨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说：“是姐姐你嗦嘞，乖乖呆到起，除喽姐姐，哪个来都不能开门。”

　　江离朱想了一会儿，自己出门的时候好像是有这么说过的样子。当时一是怕他自己出来乱逛把自己走丢了，二是怕有什么推销的趁自己不在进来忽悠这傻子才那么说，可这么转念一想，合着这从头到尾都是她江离朱的错了？

　　她顿时就不爽了起来。看着江远墨那张脸，恶狠狠地想：不对不对，我不管，都是这傻子的错！

　　那头苏清见两人谈妥了，善意地轻咳了两声：“嘛，总归事情都解决了，站在就来算一下赔偿的事情吧，公寓楼维修，公关费，人力费，精神损失费，啊，还有那个乾坤囊，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大概就是……”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戳了几下，他把手机转了过去，摆出一张标准的职业笑脸，“日币软妹币现金刷卡微信支付宝都可以哦，亲。”说着还掏出一个分外眼熟的pos机。

　　江离朱：“……”

　　江离朱仔细又看了两遍，仍然难以接受：“坑钱呢你！后面的零多了俩吧？”

　　“欸！你可别血口喷妖啊！狐狸我可是正直的三好公民。你也不想想今天让多少人类看见了，拍了多少照片录了多少像，连警察都招来了，可是妥妥要上电视的啊！跟你这个价钱狐狸我已经很公道了！”苏清把手机一递，“请吧～”

　　你把尾音的波浪线收一收我估计还能信你一点儿。

　　她看了眼自己的余额，眼皮一抽：“可不可以……”

　　“不赊账哦～”

　　江离朱看着眼前这张眯着眼睛笑得家伙，忍住了一巴掌糊过去的冲动，骂了一声老狐狸。

　　咬了咬牙：“没钱。”

　　“哦呀？那可就难办了耶～”他故作头疼地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那么，肉偿吧，江离朱小姐。”

　　-

　　“早上好呀～あ～か～ね～”

　　江离朱扭过头，看到那个家伙半倚着门框，还是一张不修边幅的脸，身上换了一件条纹的浴衣松松垮垮地穿着，一只手搭在肚子上，扯开的衣领露出小半饱满的胸肌，另一只手持着烟枪，不紧不慢的抽了一口。

　　江离朱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啧了一声：“大清早地就抽烟我祝你肝癌肺癌死得快，和谐只能靠药丸。”

　　一口烟不上不下，苏清呛了好一会儿：“哇，大清早地就这么不可爱。”

　　“你也知道现在是大清早的啊？”江离朱指着一旁的闹钟道，“麻烦你睁开你的眯眯眼仔细看看现在是几点？！你家开饭店的啊？凌晨四点起来准备？”

　　苏清嘿嘿一笑：“还真是让你起来做饭的。”

　　江离朱快速洗漱出来，换上了狐狸准备的茜色浴衣。

　　苏清领着她一边熟悉地形一边介绍日程：“我是个临时的神明，去年才过来，这边的工作就是定时统计一下妖物的数量，解决一下打架斗殴的事件，总之就像个社区老大妈一样，说闲也闲，说忙也忙不起来。每天早晨六点起来开社，打扫打扫卫生，做做饭，发发呆，刷刷手机，等到晚上六点关门，这一天就过去了。”

　　江离朱听得一脑门黑线，忍不住说：“都没人来祈愿吗？”

　　苏清懒洋洋道：“祈什么愿啊？本来这儿就是个废社，这边的稻荷神因为受到的上供越来越少，长年吃不饱饭，一气之下跑去当式神了。”

　　江离朱：“……”这么现实的吗？

　　“哝，厨房。冰箱里有些食材。”苏清斜斜靠在门口，看着江离朱熟悉各种器具的位置，“反正你每天就这个点儿起来，负责一日三餐，打扫打扫卫生，跑跑腿儿就成，狐狸我还能每天给你点儿零花钱，吃喝都包了，不错吧。”

　　不错你个锤子。

　　江离朱看了下剩下的食材，决定煮个鸡蛋面，看这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一边唠一边动手：“我有工资吗？”

　　“我都给你零花钱了你还要工资？”

　　“你钱哪儿来的？”

　　“私人财产，狐狸我有钱着呢～”

　　“你那么有钱就把我的负债免了呗～”

　　“公私两清，狐狸我可是有准则的。”

　　有个屁的准则。

　　“那这里什么也没有，你来当个什么神仙？就为了蹭个房子？”

　　苏清叼着烟嘴好一会儿没说话，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忽暗忽明，最后含糊道：“嘛，总是有原因的。”

　　江离朱也不打算再问了，每个妖怪都有故事，或多或少，她可不喜欢听故事。

　　苏清突然想起什么，问：“你那个小弟到底什么来头？枫叶银杏两个合在一起斗抵不过他一个。”

　　江离朱煎蛋的手一顿，说：“我管他是谁，被我捡到了，他留只是我小弟。”她把煎蛋盛在盘子里，“待会儿你吃这个。”

　　“为什么？它糊了？”

　　“因为你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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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江远墨（可怜兮兮）：“我明明很乖啊，没有开门也没有出门，为什么姐姐还要打我？”

　　江离朱：“你个败家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