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日,施母出院。
医生最后仍旧没有为施母诊断出明确的结果,只反复言之是心脏病、冠心病和更年期,注意饮食、休息和情绪,嘱咐的患者须知也是千篇一律,医院本就是治好了便妙手回春,治不好就怨声载道,施父活了大半辈子,了解这现状,叹着一口老气,就也没再抱怨这些天不停做检查输液和住院的费用这么多,到头来结果竟然只是普遍老人病。
施母住院的这些天,施父听说不少医院曾经至今日因可笑至极的误诊案例,像是小孩子的一个肠胃炎被诊断成阑尾炎险些给人家手术割阑尾的,还有脑炎脑膜炎诊断不清的,有些原因出在资质尚浅单是来医院混日子的关系户医生上,有些原因出现在确实一些病只有发病时才有指标变化,总之各有各的无奈,互相体谅罢了。
施父心很宽,就也不追求细节了。
施颜在病房里打包完这些天她妈的衣服物品,叫二老等着,她去后楼c座去结账退费。车站和医院是市民密集度最大的两个地点这话着实不假,施颜整整排了二十分钟才办完回去,再回到病房时看到里面站着朗阳,脸色微沉,又很快恢复情绪,擦过他肩膀,过去提行李,“走吧妈。”
施母摆手说:“再等会儿,护士去给我取药了,十分八分就回来了。”
“那我先把行李拿下去放车上吧。”朗阳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狼狈,又恢复了他成熟理智的一面,从施颜手中取过行李,低声道:“我来。”
“不用了。”施母却忽然开口道:“我女儿送我们回去就行。”
朗阳被这一句疏离的话钉在原地,顿时动弹不得。
之后护士把开的药送来,施颜和她爸妈离开,未再看朗阳一眼,朗阳按着眉心,只觉悔不当初。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话对施母和朗阳亦如此。因为朗阳是施颜的初恋,是施颜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带回家见父母的人,两个孩子又一直从学生时代恋爱到结婚,再到朗阳有如今这样的成就,施母对朗阳绝对是一百个认可。他们对女婿本就没有大要求,只要对他们女儿好就行,无需大富大贵,唯求平安稳妥无灾无难。而朗阳不仅做到了这点,更努力有了自己的事业,女婿若此,更有何求?他们二老一直很喜欢朗阳,有时甚至比自己的亲闺女更关心,也是这样,今天施母的这句话,是朗阳第一次听到的重话,即使在别人看来,“不用了”三个字明明很轻。
这也不怪施家二老态度转变太大,实在是朗阳做得这事叫人无法原谅。或许跟他偷情的女人是其他人,二老还会劝一劝施颜,夫妻么,得过且过,真的不可能一辈子顺风顺水,可他偷情的女人偏偏是他们的小女儿。一个男人,同时伤害了他们施家的大女儿小女儿,没有揍他已经千忍万忍,叫他们两位老人再装作若无其事的与他相处?这断然不能接受。
施母很快回到学校继续上课,施颜也终于回单位去办离职手续。
时隔三个月回到商场,施颜一路走来不停有人拉住她跟她叙旧,品牌业务,店长,导购,三三两两围一圈,堵在一块儿问施颜身体怎么样,好久不见怪想她的。施颜人缘特别好,从她每周四给他们开早会就能看出来,她手下主管开早会是训话,百人的早会鸦雀无声,她开早会是谈话,笑声一片。
“最近卖得怎么样?”施颜看见很多专柜都换了秋冬新款,客流量也很多,只是陈列很怪,“我看见风格变了啊。”
“好什么呀。”跟施颜比较熟的一个店长说:“替你的经理不知道是从哪来的,陈列根本不懂,我们陈列师好容易陈列完,又被她打乱了,顾客一来眼花缭乱的,再高档的衣服看着都不高档了,什么玩意儿啊,不知道上面从哪聘来的。”
正说着呢,突然出现一道严肃的女人的声音,“都干嘛呢,上班时间闲聊?刚才有三个品牌空岗,还没写离岗记录,自己主动去大主管那交罚款。”
语毕,施颜身边的人瞬间散开消失,速度绝对是眨眼间。
这道盛气凌人的声音来自于一个自视清高的女人,施颜看人很准,直觉这就是他们口中的顶替她职位的新来的经理,施颜心底已经有了不悦,微笑着问她,“你们商场就是这么服务顾客的?”
这女人却斜着眼说:“你不是顾客,你是前副经理么,既然你以前是商场的人,希望你记得不要扰乱员工情绪,他们是上班来给公司赚钱的,不是你的会谈室。”
施颜眼睛眯了眯,收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没学过管理学?以前辈之资奉劝你一句,你这种管理方式不得人心,小心没被同事灭了,先被这些员工灭了。”施颜复用鞋跟敲了敲地面儿,“祝你好运。”昂头挺胸地擦过她肩膀直上电梯去办公楼。
施颜到了办公楼后,先是前台又是市场部,还有自己手下的那几个主管,又被热情地寒暄包围了很久,才终于到达人事,见了人资主管傅丽丽就忍不住问了一嘴外面那女人是谁,傅丽丽“切”了一声说:“她啊,叫简颖,谁知道是怎么个情况,走关系进来的,我们都怀疑是哪个经理的小三儿呢,甭理她,她就那德行。”
施颜心想她也不想理她,是简颖来招惹她的。
“就你手下那几个人也没少被她折腾,连你家大主管都找我谈过想要辞职了,被我好说歹说给劝住的,回头你也跟她聊聊,小姑娘挺有发展空间的,就是你走了她就觉着没有好领导了,但在哪工作不都能碰上这变动啊,难道你走她也跟你走么。”傅丽丽说着递给施颜好几张纸,叫她去找直级经理、前勤经理和财务经理签字,大公司就这点烦,一句话的功夫而已,非必须走程序。
于是施颜又被这几个经理分别拽着聊了很久,等彻彻底底办完从傅丽丽手上接过离职证明的时候,一小天都过去了。施颜琢磨一天的话,这时也才说出口,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傅丽丽,“对了傅姐,咱公司的金律师,你跟他熟吗?”
傅丽丽跟施颜的关系还算挺好的,午间休息的时候经常约着一起去公司食堂吃饭,平时交流多,就也很了解她,一听施颜问金律师,就知道她有事儿,而且事儿不小,但她也没详问施颜,点了点说:“有过几次接触,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搭个线,回头把他手机号给你。”
施颜放下心来,说已经都下午了,等她下班请她吃饭,傅丽丽是人事的,跟营运部不一样,走的行政班,不用跟商场晚九点关门时间走,就乐呵呵地接受了,“行啊,正好新开了一家餐厅我还没吃过,你等会儿我啊。”
要么说情商在工作中很重要,无论同事还是朋友都需要打好关系,没准什么时候就能有用得到的地方了,这绝对不是虚伪,在某方面来看,这是智慧。
傅丽丽动作挺快的,而且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都吃了施颜请的饭了,很快就把金律师的电话给施颜发过来,微信上她嘱咐施颜说:“周末再打吧,他说这几天挺忙的。”
施颜忙应下跟傅丽丽说谢,律师这事儿妥了顿时放下不少的心,接下来就是去找朗阳跟他开诚布公地谈离婚谈条件。
之后施颜前脚刚走,许蜜后脚就通知给了陈戬。
陈戬答应过许蜜帮她们给施筱雅弄出国去,作为条件,许蜜也答应及时告诉陈戬关于施颜的事,两个人从最初的电话联系,变成微信联系,越来越熟,一些从前忌讳的话现在也不再忌讳。现在不是吃饭的饭点儿,餐厅没有顾客,许蜜就趴在柜台上跟陈戬微信汇报,汇报完了顺嘴吐槽着:“我说板爷到底是什么个存在啊,出现的频率也太低了,他再这样,姐妹儿都不想帮你们了,还有没有诚意可言啊,还有板爷那个儿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陈戬只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连标点都没有。
许蜜猜想陈戬应该是跟板嘉东在一块不方便说话,就也没再唠叨,放下手机去找糕点师学做点心,“哎何师傅,以你的经验来看,男的都比较喜欢吃什么味儿的啊?”
陈戬确实跟板嘉东在一块,正在室内游乐场陪祝宇轩玩。非周末的缘故,游乐场小孩并不多,他们便没有贴身陪着他玩,而是远远地看着他在硕大的游乐场里跑来跑去,玩完这个玩那个。
祝蕊仨月未归,祝宇轩从开始对“我终于有爸爸啦”的新鲜感,到时不时地想起妈妈“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到现在越来越少言少语“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板嘉东都已经有要灭了祝蕊的心了。
小家伙才六岁,这么小,怎么能忍心就把儿子放他这,这么久不回来?
玩具对小孩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祝宇轩终于玩得笑了起来,还冲他招手“爸爸你看我厉不厉害!”板嘉东看到小家伙的笑脸,也终于松了口气。
“查得怎么样,还是查不到祝蕊在躲什么人?”板嘉东坐在五颜六色的儿童木板上晃着脚,他身高体大的,自己还浑然不觉这巨大的违和感,手上转着积木玩,陈戬忍不住笑了笑。
板嘉东乜斜了他一眼,“笑什么?童心未泯不行?”
“行,您说行就行。”陈戬很快收了笑,正色道:“不可能是追债,祝蕊名头下没有不正常的资金转入转出,所以您看有没有可能她在躲祝宇轩的亲生父亲?”
因为祝蕊虽然将祝宇轩拜托在这里,但终究不是板嘉东最在意的人,板嘉东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施颜身上,所以近久以来便也没有思考过多祝蕊的事,这时陈戬提及祝宇轩的亲生父亲,他倒是觉着祝蕊躲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他曾经跟祝蕊关系不错,但祝蕊的感情关系他却不清楚,只是有一两回她偷着哭被他撞见过,再之后祝蕊怀孕生子期间,他并未与她有过过多联系,直到很久后祝蕊才重新回到他视线之中,这时才说这孩子是私生子,父不详,任他无论怎样逼问,她都绝口不提。
“还有她最近有几通通话记录有些不寻常。”陈戬在事情并未确定之前,很少会跟板嘉东汇报,这次却在犹豫间就道出了些话来,他说:“祝小姐曾跟朗阳公司的商儒白通过电话,我并不认为他们两个会有交集,所以觉着不太寻常。”
板嘉东却立即眯了眯眼,“商儒白么,他们还真有交集,他们是同学。”
陈戬顿时有了突破口,说会立刻着手查商儒白,板嘉东随口提醒他道商儒白是个人精,动作小心点,别叫他察觉。
祝宇轩疯疯跑跑的,玩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累了,跑回到板嘉东身边,抱他大腿,板嘉东对此已经熟门熟路,把祝宇轩抱在他腿上,晃晃悠悠地哄他睡觉,祝宇轩靠在他怀里没多久便睡着了。板嘉东应是怕他动作吵醒祝宇轩,就坐在游乐场里抱着祝宇轩一直没有动弹。
祝宇轩还只是他朋友的儿子,板嘉东就已经宠他如这般,陈戬在旁边笑了笑说:“您真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了吧?”
板嘉东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叫他说话轻点,陈戬赶紧抿嘴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