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炎热的官道上,陌夺身上的铠甲破碎不堪,坚毅的面容布满了泥土,那是血与灰凝成的污秽。他忍受着官道上行人们奇怪的眼神,骂骂咧咧的向着北方走去。
“人点子背真是放个屁都能砸脚后跟。”陌夺抬头望着巨大轮廓的城墙,那里就是他最终的目的地,他必须在关闭城门之前回去,否则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撑不过今晚。
终于,在城门关闭前的一个小时,他到达了城门之下。城门外一行商人的队伍正在接受战时盘查,守门的士兵一脸严肃,任何人都没有特权越过这种检查。
陌夺没有排队,他直径走向那个检查的士兵,然而那个士兵却见乞丐似的陌夺走来,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其他士兵同样注意到了陌夺,有几个人过来拦住了他,说道:“嘿呦,哥们儿咋了,这是从哪吃了败仗回来。不管你是那个部队的,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去排队!”
听到败仗两个字陌夺面色顿时铁青,看着那个说话的家伙,伸手摸向了腰间,动作虽然虚弱,但眼神却是坚韧无比。
陌夺的腰间挂着三尺长的配剑,这些士兵一见他动作,立刻就拔出武器指着他,大喝不许动,顿时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陌夺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要紧张,手拨开配剑,从腰带里拿出了一个令牌,向着众人展示道:“幽州亲卫队,奉命断后,现在回来了。”
一听这话,众人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个检查的士兵抛下任务立刻走了过来,接过牌子仔细翻看,令牌上带着血迹的‘卫’字让他有些紧张。随后他将陌夺铠甲上的灰尘擦掉,同样看到了一个‘卫’字,接着肃然起敬,站直了身体!
“抱歉,严谨盘查是战时训令,这是任务,得罪的地方请海涵!”
这个士兵说话间,其他人同时收起了武器,对着陌夺敬了一个军礼,表情变得极为严肃。
看到这番模样,陌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摆手说道:“你们做的没错,只是我有急事要快点见到杨帅,请放行。”
士兵点了点头,向着其他同僚打了个手势,然后问向陌夺:“兄弟,还能骑马么?”
“幽州亲卫,没有不能骑马的时候!”陌夺傲气回应。
士兵一笑,待到同僚将马牵来,亲自将陌夺送上马后派了两个人一路跟随,道了一声一路保重,目送三骑绝尘而去。
他的身后,是其他同僚的小声交谈。
“这个人就是那些断后的亲卫?怎么只有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
“看来战事惨重,如果没了他们,咱们这幽州城恐怕早就被破了。”
“可惜了,两百人就剩下了一个,这败仗的责任就要落到他的头上了。”
城边的人在放肆议论,陌夺却一路不停的策马奔到了幽州城府,下马后向两名士兵告辞,拿出幽州亲卫的令牌,一路没有通报的走向城府深处。沿路的岗哨一见此牌无不放行,打着军礼目送陌夺而去。
城府的深处,两尊石雕狮子霸气的露出血口,护着中间的一个大门。
大门最里面,一眼就能望到主座,通向主位走廊的中间立着三足大鼎,鼎内飘着令人振奋的袅袅青烟。而两旁共有十二个座位,一边各六个,此时却坐满了人。
当陌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院落的时候,坐在首座上的一位中年人面色一愣,既遂由惊转喜,明显是看到了陌夺。而站在他身后的两名亲卫的脸上也表现出了兴奋的神色。
陌夺越过石狮,直径走入大厅,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陌夺的身影。只见陌夺不骄不躁,对着首座上的人单膝跪地,带着一丝悲伤的情绪大声说道:“陌夺不负杨帅所望,率二百亲卫回击北蛮,破敌两千,斩敌六百,佑护幽州各郡!”
一语惊呆在座众人,杨奎一听大喜,还未来得及笑出声音,坐在他身下的第一个人哼了一声,说道:“二百亲卫破敌两千?我问你,你部还剩下多少人?”
陌夺闻言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回王司命的话,二百亲卫在破敌中尽数牺牲,只有我陌夺一人侥幸归来。”
“你好大的胆子!”王司命拍腿而起,指着陌夺说道:“身为阵前先锋,却牺牲掉了所有部下,还有脸大言不惭的说破敌两千,斩敌六百。要领赏么?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王司命的话将众人的情绪打入低谷,却见陌夺拖着伤体缓缓起身,面向王司命:“敢问司命,我亲卫营冲锋之时豪不退缩,为守幽州百姓,甘心情愿赴死。可司命所部却临阵而乱,被北蛮杀的丢盔弃甲,难道不是死罪?”
“你!”王司命被一句话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陌夺说不出话来。
幽州将士被北方游牧的蛮族攻击,王司命的部队接触之后一触即溃。被杀的丢盔弃甲,迫使杨奎的部队在后续的战斗中处处失利,不得已退回幽州城,留下了二百亲卫营断后。
如今听到陌夺只用了二百亲卫就将北蛮的先头部队击溃,心中自然是不愿意接受他的这份功劳,所以才开口数落陌夺的失利处。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一个小小的亲卫队长居然敢对自己这么说话,而且还毫不留情,揭了他的伤疤,让他怎能不气。
过了半晌,王司命才发出声音:“好好好,我王江红打了败仗是不假,可你陌夺目无法纪,拼死了二百亲卫,又以下犯上,就看你今后的头颅安在了谁的头上!”
听到这话,陌夺顿时大怒,抽出腰间的配剑,哪里还有半点受伤的意思,上前两步剑指王江红,恶狠狠的说道:“老子二百兄弟就葬送在你的失利之下,回来的路上我不止一次想砍下你的头,今天就让你的血给我二百弟兄祭灵!”
说着,陌夺抬剑就劈,王江红一惊之下拔腿就跑,身下的座椅霎时被劈成了两半。
一见情势即将无法收拾,杨奎身后的两名亲卫赶忙上前拦住陌夺,其他的将领也纷纷上前阻止,可无奈陌夺当真是发了狠,非要砍下王江红的头颅来祭灵。
一时间大厅里乱糟糟一片,坐在首座上的杨帅终是看不下去,大喝一声,所有人顿时闭上了嘴,就连陌夺也停下了动作,王江红躲在人群之后,就像是看救星一样看着杨奎。
杨奎脸色铁青,一指王江红,吼道:“散了,都给我散了!王司命,你先回到大营,什么时候继续会议,我会通知你们。”
王司命如获大赦,赶忙点头窜出了大厅,其他将领也纷纷告辞,小声的劝了劝陌夺后便都回了去,整个大厅就只留下杨帅与幽州亲卫。
杨奎见人都离开了,脸色缓和了些,却依旧严肃,指了指陌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你,回营里治你的伤去!”
陌夺正在气头上,开口就要说话,却见杨奎瞪了自己一眼,一瞬间什么气都泄了,也不敢开口再说什么,独自生着闷气被两个亲卫营的士兵带走,杨帅一瞪眼,他陌夺也不敢说一句话。
一连好几日陌夺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自己的消息,处在养伤的期间,亲卫营平时里的训练他也不用参加。
按理说杨帅应该对陌夺有所处理,无论是有功还是有过,更或者是功过相抵,都得有个消息。然而事实上却是任由陌夺每日酣睡养伤,每每心神不宁的时候,子良都会过来劝他放宽心思。
终于,在过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后,苟良才独自找到了陌夺,看着他的样子欲言又止。
陌夺心中烦闷,没好气的说道:“狗二愣子,有啥话就赶紧说,别摆那张使劲儿脸,拉屎呐?”
苟良才为难的长叹一声,说道:“前途啊,哎...杨帅找你去他的书房,走吧。”
陌夺眉头一挑,看样子杨帅是终于想到自己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赶快把事情了解了,到时候自己的心情也能好一点。
两人走到杨奎的书房前,陌夺大步迈入,苟良才却是小心翼翼,仿佛要受到处分的是他一样。
书房内杨奎坐在桌案后方,翻看着幽州各郡送上来的呈书,听到两人进来却没有抬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杨奎不说话,陌夺二人也不吭声,屋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过了好久,苟良才心想这么僵持着总不是个事,于是就开口打破僵局,大声喊了一嘴杨帅,得到对方嗯的一声回应之后说道:“看杨帅脸色不太好,是最近睡的不香么?”
杨奎闻言抬起头来,挑着眉看向苟良才,说道:“是有些睡不香,不过我看你气色不错,想必是睡的很好了?”
“没没没..没有。”苟良才知道自己开错茬了,赶忙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那么没心没肺。
陌夺在一旁心中觉得好笑,不过脸上却是严肃:“杨帅,这次叫我们过来,是要处理我了吧。”
杨奎放下了呈书,看向陌夺,问道:“你退敌是大功,可万不该向王江红展露锋芒。你自己说要什么样的处置?”
陌夺哼了一声,说道:“那王傻子比我位置高,为了不让杨帅为难,陌夺这就回老家种地去。”
话刚说完,苟良才一巴掌拍向陌夺:“种个屁地,你有地种么!”说完又看向杨奎,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杨帅,这幽州城可是咱们亲卫营靠着血肉保下的,你可不能因为王傻子把这混小子真赶回家去!”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杨奎冷着脸反问,苟良才头一缩,小声嘟囔了一句。
“想个招儿把王傻子扔敌营里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