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记载
丞相府
“为什么!为什么!”季灵萱四处乱砸,青釉瓷瓶碎了一地。
消了会儿气,她杏眸含泪望着父亲季翱,问:“父亲,你说的我一定会嫁给宋宴哥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宁愿受罚,也要在冠礼上拒绝皇上的指婚?”
季翱本就被昨日一出弄得烦不胜烦,眼下计划落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脸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反问你自己。这么多年追在他身后,如今人家可有念你半分情分?丢我季家的脸。”
“爹!”季灵萱不敢置信,一向疼她的爹爹怎么能这样说她。
季翱气归气,总归还是念着自家女儿。缓了语气道:“他当着那么多人抗旨,惹怒了皇上。如今,连爵位也暂停搁置了。在宗庙生生挨五十鞭受罚,活该!”
“竟然是五十鞭?”季灵萱闻言立刻止住了哭,“宴哥哥本就身子病弱,怎能挨这五十鞭?宗庙惩戒皇子的鞭子,可都是带着尖锐倒刺……不行,我要去看看他。”她提裙就要跑出门。
季翱又被气得眼发黑,直呼:“站住!”
季灵萱却根本不顾,一下就跑没影了。
“宋宴哥哥!宋宴哥哥!”
衡舒听见声音,往外看便见一抹淡粉色欲挣开护卫,冲进内屋。他回头,对正在上药的宋宴道:“是季姑娘,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了,可真是挂念你。”
宋宴沾着药摁上肩上伤口,纵然他忍耐力极好,也忍不住闭上眼。那苍白的薄唇吐出几字:“让她回去,”
衡舒摇头叹息,感叹:“殿下这番,可真是摊上了不少麻烦。值得吗?”
屋内的男人上半身未着衣物,原是肌理分明,如今却翻起猩红的累累鞭痕,触目惊心。
“左右小白姑娘已经跟你断了关系,季灵萱虽然性格娇了些,左右是个心思纯良的,娶她未必不是个好抉择。”
榻上人丝毫没反应。
衡舒又叹了声,摇着扇子出门,笑吟吟地走到了季灵萱面前。
眼神示意侍卫放开手,他笑问:“灵萱姑娘到此所谓何事?“
“他是不是受伤了?伤得重吗?我从家里带了极好的伤药……”季灵萱逮着衡舒,一连串地问题。
衡舒都快招架不住,连连道:“多谢季姑娘,季姑娘的心意,殿下心领了。只是如今不缺伤药,姑娘请回吧。”
“我……我可以看看他吗?”季灵萱央求。
衡舒摇头。
季灵萱瞬间落下泪来,她哭腔道:“灵萱到底是有哪点不好,宴哥哥要如此拒绝我?若是灵萱不讨喜的地方,你告诉我,我都改,都改……”话到最后,依然哭成了泪人。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衡舒都有些动容了。
季灵萱在这边碰了壁,出渊院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走过云兰桥,却见草丛里有一点在闪光。
她走过去,蹲下身,发现原是一只工极精美的琉璃耳饰,看样子是有人掉落再此的。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只耳饰紧握在手心,快步出了渊院。
季灵萱一回到丞相府,便召集府中探子。
她将耳坠摆在案桌上,捏紧拳头,神情狠厉道:“快去给我查!到底是哪个女人竟敢比我近水楼台,一定给我把人掘地三尺都给找出来!我季灵萱从没吃过这个亏!”
堂中探子们齐声答:“是。”他们都是丞相最得力的暗处帮手,如今却都为一只小小的耳饰精神紧绷。
*
平京又下起了雨。
“消息可到了?”
薛昌带着一身雨水湿气刚步入书房,就被问上了。
他是从凤阳郡千里迢迢赶回的。
“殿下为何如此关心那三郡,为了多暂留在京城而惹怒皇上,还落得一身伤,这太……”
宋宴抬手示意薛昌将信递过去,薛昌立刻呈上。
宋宴仔细查看三郡传来的信的同时,薛昌忽地想起了那地的一些新变化。
“殿下,如今卞黎那边似乎出现了一股新的势力,听闻最初不过十余人,这一个月过去,一路招兵买马,如今竟然有近万人的规模。”
宋宴淡声问:“领头人是何方人物。”
“说来好笑,是个女人,叫什么明昭公主。”薛昌面带不屑,“如今是不少势力都想吃下卞黎郡,可我还是第一次听着有人打这样离谱的招牌,哪门子公主,越国哪有公主封号叫明昭的。”
“明昭?”宋宴握着信封的手一顿,一瞬间隐约想起了什么,他抬头向薛昌下令:“你把《东域诸国注》这本史书找来。”
“啊?”薛昌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去将书从库房取了来。
《东域诸国注》上记录这个大陆上各个国家的历史,不能说事无巨细,至少是最主要的国家发展史、战争、王室人物乃至名人轶事等都在上面。传说是数百年前,第一个跨过樾山的那位能人撰写的,能人死后,后人为了纪念他,便成立了一个组织,由其中的文人交替续写东方大陆上各国发生的事,代代传续至今。
因《东域诸国注》是王权之外的人撰写,相比单个国家的史书更具公正性和真实性,每二十年出一版,珍贵非常。
宋宴手中这一本,正是八年前最新出的一版。上面的文字细小,他执灯凑近,按着记忆中对明昭二字的印象,很快找到了相关记载。
“晋国历,永熙二年,静妃诞下一女。玄宗甚喜,封其明昭,寓意万物之辉……”
薛昌也凑了过来看,他也对晋国历史有点了解,见着这一行却不明白了。
“永熙?那似乎是晋国前一任皇帝的年号……玄宗,晋玄宗,不就是那个懦弱无能的皇帝白翰么。原来他还有个女儿。”
宋宴凝视着着一行极短的文字,心下不知怎的有怪异感生出。
明昭公主。此前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犹记得四年前越军攻入晋国皇都,皇室血脉一网打尽,名簿上却也从未见过'明昭’二字。如今这位,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往后再翻一页,不经意间牵动了伤口。“咳咳,咳……”
薛昌慌了,唤:“殿下,您没事吧?”
宋宴那无血色的唇微抿,轻摇头。
薛昌说:“殿下,我来掌灯吧。”他从宋宴手中接过灯盏。
宋宴目光更专注于记载着的文字,忽然发现有一行竟然有更改过的痕迹。
“永熙七年,帝翰退位,让贤于弟,帝元登基,同年翰死于肺疾……”
这是二十年前的往事,因为白翰在位的时间不过短短七年,而后一任皇帝又过于臭名昭著,世人竟然对他无甚印象。一个皇帝,为何惨淡地死于疾病,算算其年龄,也不过是四十来岁。难道是因为病重,才传位给了弟弟吗?
“次年,静妃自缢。公主明昭拜母于灵堂,误打翻烛台,火烧天梁殿三日。年八岁,陨。”
薛昌发现殿下看着这一串文字再也没有移开视线,而似乎是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