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必死,死而为鬼,鬼必归土。”
此处的“土”即指黄泉,历来是人死后居住的世界。也称九泉,非指九处通往地下世界的泉眼,而是形容黄泉极深。
两道阴魂出窍,一前一后深入地下,一路不知行过多久,陆拙只觉比兰若寺地下峡谷还要深上许多,根本到不了止境。魂魄在土层中穿行,好似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非但如此,往下潜的越深,越发有股吸力附着在魂魄上,拖着阴魂往下拽。陆拙只觉困顿不堪,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好似随时能睡去。陆拙心中微惊,魂魄如何能有困意?这地方定有古怪。
小青周身散发一层浅浅青光,将阴魂护在其中,转身对陆拙道:“坚守心志,若是不慎迷失在此处,阴魂便会成为这处幽冥空间的养料。以真元护住周身,避免阴魂本体的直接接触。”
陆拙肉身尚在地面,根本不可能运行灵能,可心念一动,三口小剑飞了出来,围绕在陆拙身边。一黄、一碧、一红,三道剑芒交错飞行,将陆拙团团围住,护在中间。
正是蛐蛐儿、小水蛤、虹藏三剑。
陆拙未曾料到,此身赴黄泉,竟能有三剑相伴,不由信心大增。之前在保安堂中拒绝小青,很大程度是担心三剑不能与之同行,而一身战力必定大打折扣,连自保都会是问题。
面对陆拙的疑惑,剑府中两位伴生仙属,也难有头绪。
而今三剑齐飞,陆拙顿觉身上一轻,附着而来的拉扯力消散无踪,而影响自身情绪的古怪感觉同样不再作怪。
黄、碧、红三剑绕体横飞,恰如三条颜色各异的小龙游走不休。
小青收起诧异神色,沉声道:“小心,要到了。”
话音未落,陆拙眼前一空,不再是土层和岩块相互堆叠的密闭世界,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混沌空间。陆拙从未到过黄泉,可眼前景象正应了书上那句“茫茫不见”的诗词。
灰蒙蒙的雾气没有边际,宛如实质般凝滞不动,阴魂穿梭其间,宛如一叶轻舟飘摇于万顷大海之上,陆拙心生天地辽阔而人身如蜉蝣的惊诧感。
此等幽冥世界,确实超出人之想象极限。
陆拙跟在小青身后,亦步亦趋,按下心中震撼,想到地面上的蒋叔龄三人,便问道:“小青姑娘,你安排蒋叔龄他们为许先生招魂,会不会有失妥当?”
小青不曾回头,时刻注意前路,到了这处灰蒙蒙的空间,阴魂不再下潜,而是改为向前直行。此处能见度极低,有没有地标指引,也不知小青是如何确定方向的。
小青说道:“无非是让他们拿着稻草人,套上姐夫平时穿的衣物,排上屋顶面向北方呼唤姐夫的名字而已。你的朋友好歹也是修行中人,怎么会连这等小事也做不好?”
陆拙想着小青临行前嘱咐蒋叔龄等人的话语,好奇心使然,再度问道:“既然仪式如此简单,为何还要准备黄狗和白米、白面呢?”
小青怪道:“这些都是道家手段,你身为清虚观出家的道士,连这等事情都不清楚么?”
这世上哪有什么清虚观,现实世界中倒是有座清虚观,可观主紫云老道赌博欠债,而今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陆拙打了个哈哈,只说自己修行的道观,只问长生,不掺和这些杂事。
小青见路程还远,便为陆拙解惑道:“凡尘之中,每日身死魂飞者不知几何,游荡在天地间的阴魂也不在少数。这些魂魄若是听见有人在招魂,便会不由自主的汇集起来。人皆有向生之意,这是本性。”
小青顿道:“准备白米、白面,是用来打发走过路的游魂,他们吃饱后自然不会作怪。而之所以还要准备黄狗,是因为有些游魂凶恶难缠,不是一顿饭能够打发得了的。对付这种恶鬼,黄狗只需大声吠叫即可。能够将恶鬼吓退。”
陆拙恍然,这其中原来还有这么个讲究。心说这些游魂类似于婚礼接亲时讨要红包的邻舍或路人,无非是凑个热闹而已。可遇上蛮不讲理的,甚至想拿大红包的,直接轰走就是。
想到此处,陆拙忽然问道:“白米、白面都准备齐全,是担心这些游魂吃不饱么?”
小青回道:“南方人吃米饭,北方人吃面食,游魂也分南北的,这些你都要考虑周全。”
小青这么一说,陆拙忽然想起自己读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个河北的同学,有次一起聚餐,饭店老板端上米饭来,这同学就一直和老板念叨“要上饭、要上饭”。
店老板一看桌上米饭还有,不由奇怪道:“饭不是在这里么?”
这同学连连摇头,“这是大米,我要吃饭。”
两人交涉半天,最后弄清楚两地对饭的定义不相同,最后店老板端给他三四个馒头,那位同学就着咸菜吃得还挺香。
陆拙七想八想,忽然说道:“若是有的游魂想吃饺子,该怎么办?”
小青回头看了陆拙一眼,没有说话。
临安,保安堂。
蒋叔龄拎着稻草人爬上屋顶,稻草人还穿着许仙的旧衣服,身边跟着程征,手里提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白米、白面。两人面向北方而立,准备开始叫魂。
也不知怎的,端午时节,临安府的夜,无端刮起北风来。
程彻则待在庭院中看着两人,身边还趴着一条黄狗,由于担心不够用,又从隔壁签了一条黑犬过来。这会儿两条狗玩得正起劲。
而许仙则笔直的躺在大厅中,陆拙和小青也并排躺着。
蒋叔龄举起稻草人,衣袍给北风吹了起来,由于衣服在箱子里隔得太久,带着一股潮味,蒋叔龄迎风而立,被这衣袍盖住面部,不由打个几个喷嚏。
蒋叔龄埋怨道:“为什么一定要穿旧衣服,新衣服不行么?”
程征提着竹筐,将白米、白面以蒋叔龄为中心洒在屋顶各处,一边说道:“没听那蛇精说么,旧衣给人穿的时间长,染上了人的气息,魂魄会依着熟悉的味道归附回来。新衣服由于穿得时间少,就没有这等功能了。”
两人忙活一阵,就开始叫起“许仙”来。
不多时,庭院中的黄狗和黑犬,忽然弓起身子,“汪汪”狂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