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怀
秋怀
凉叶萧萧散雨声,虚堂淅淅掩霜清。
黄花自与西风约,白发先从远客生。
吟似候虫秋更苦,梦和寒鹊夜频惊。
何时石岭关头路,一望家山眼暂明。
诗作于金宣宗兴定二年(1218)元好问寓居河南登封期间。早在贞祐元年(1213),蒙古军即南侵河东(山西),元好问故乡忻县也受到波及。翌年三月忻县隐落并遭屠城,元好问的哥哥好古遇难。诗人流寓三乡(属河南宜阳)。兴定二年(1218)又移居登封,是岁之秋,蒙古军占领山西全境。这个坏消息,使诗人心情十分沉痛,在县北十里的嵩山中,他写下了这首悲秋怀乡之作。
诗一开始就展现了一派“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情景。“凉叶萧萧散雨声”使人联想到唐人“听雨寒更尽,开门落叶深”(无可《秋寄从兄岛》)的诗句。也许只是风吹落叶萧萧有声,但人误听作雨声。也许是叶也萧萧,雨也萧萧,加之空堂之上淅淅风声,响成一片,胜似霜威逼人,让人感到不胜清寒。于是生出无比哀怨:“黄花自与秋风约,白发先从远客生。”深秋菊花盛开,是自然界物候现象。不过,上句著一“约”字,便有拟人化色彩;著一“自”字,更多一重怨思,似乎是说黄花约来西风,得到了繁荣,却将寒冷带给人间,真不叫话。愁多添人白发,是一种生理现象。而下句著一“先”字,又似反驳“公道世间唯白发”的古诗人语,怨白发欺生,专侵“远客”。二句之妙在主观色彩甚强,无理之至而表情极真。正是:黄花自与西风约,关人何事?白发先从远客生,并不公道。
“吟似候虫秋更苦,梦和寒鹊夜频惊”。二句写夜不安寝,愁而赋诗。用了两个比喻,其表达的意思或许本是“秋吟更苦似候虫,夜梦频惊如寒鹊”,为了适合格律而作了词语的倒装,然而这种句式读起来反而多了一层意味即:“吟似候虫——秋更苦,梦和寒鹊——夜频惊”。像候虫一样,我的吟声本苦,而秋来更苦;和寒鹊一样,我的梦不安稳,中夜特易惊醒。中国古典诗歌语言的灵活微妙,于此可见一斑。元好问七律诗的语言造诣,于此可见一斑。
以上三联都运用了对仗,层层渲染悲苦的“秋怀”。然而,这一切真是因为秋气袭人的缘故吗?表面上是这样,骨子里却是因为乡愁。这乡愁又不是一般的乡愁,而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那样的有家难归的悲痛。这使人想到杜甫的一首《恨别》:“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草木变衰行剑外,兵戈阻绝老江边。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闻道河阳近乘胜,司徒急为破幽燕。”两位诗人心情是接近的,两首诗在表现手法上是不一样的。杜诗基本上是直抒胸臆,而元诗则只写“秋怀”,而“恨别”之意表现得十分含蓄。“石岭关”是太原到忻县间的要冲,是从登封返忻的必经之路。诗人早先有过《石岭关书所见》写当时战乱景象:“轧轧旃车转石槽,故关犹复戍弓刀。连营突骑红尘暗,微服行人细路高。已化虫沙休自叹,厌逢豺虎欲安逃?”由此可见,“何时石岭关头路,一望家山眼暂明”的结句是含有盼望朝廷收复失地之意的,与杜诗结句内容略同而表现较隐约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