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莫向樽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

　　“宫辞”通常书作宫词，一般以宫女生活为题材，以抒写宫人怨情为主。这首诗在写宫怨的同时，别有寓意。

　　“君恩如水向东流”二句，此二句写君恩无常，宠不可恃。首句以流水譬君恩，用意微妙，表面可以是指皇恩浩荡，如水流不已；也可以指君恩无常，如流水常处变动之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李白说“人生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梦游天姥吟留别》），过去的事就回不来了。“得宠忧移失宠愁”句，极具概括性，不仅是说君恩是个好东西，故得宠者开心，失宠者抑郁；而且表现出宫女希宠患得患失的常态：“得宠忧移”是既得之患失之，“失宠愁”是既失之自悼之，总之是惶惶不可终日。清人张采田云：“次句极为自然，但未加修饰耳。集中此种颇多，转觉有致，岂欠浑雅哉！”（《李义山诗辨正》）

　　“莫向樽前奏花落”二句，以失宠者的口吻警告得宠者，谓不可高兴太早。三句出以呼告，喻指伴侍君王宴饮作乐。“樽前”是宴会上，“花落”是曲调名《梅花落》或《落梅风》，起末句“凉风”二字。“凉风”语出南朝江淹《拟班婕妤咏扇》：“窃愁凉风至，吹我玉阶树。君子恩未毕，零落在中路。”“只在殿西头”是出人意表的构思：盖“凉风”是流动的空气，很难把它定位在某处，可是诗人偏说“凉风只在殿西头”，这等于说：千万不要以为事情还早，噩耗可是说来就来。这话说得怕人，正是诗人要的效果。原来在诗人笔下，代表失宠的“凉风”，被人格化了，好像它就在不远的地方，即“殿西头”等着。《落梅风》的曲调，搞不好就是一种召唤。这是诗人的冷幽默。

　　俞陛云说：“唐人赋宫词者，鸦过昭阳，阶生春草，防琼轩之鹦语，盼月夜之羊车：各写其怨悱之怀。此诗独深进一层写法，谓不待花枝零落，预料凉风将起，堕粉飘红，弹指间事，犹妾貌未衰，而君恩已断，其语殊悲。”（《诗境浅说》续编）而在牛李党争的背景下，此诗寓意深曲，正后来辛词所谓：“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摸鱼儿》）清人冯浩评：“下二句唤醒得宠人，莫恃新宠，工为排斥，凉风近而易至，尔亦未可长保也。”（《玉谿生诗集笺注》）“怨诽之极而不失优柔唱叹之妙。”（纪昀《李义山诗集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