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史

　　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

　　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

　　这首诗作于宣宗大中十一年（857）作者因柳仲郢推荐，任盐铁推官，游江东时。与《南朝》《齐宫词》《吴宫》等咏史诗写作时间大致相同，主题为讽刺南朝统治者耽于佚乐，荒淫误国。这首诗的不同之处在于不限于某个具体的朝代，而是包容了对整个六朝兴亡的感受。

　　“北湖南埭水漫漫”二句，以玄武湖为背景，写六朝相继覆亡的悲哀。玄武湖为六朝故都金陵（今南京）内湖，“北湖”为晋元帝时所掘、宋文帝元嘉年间改名玄武湖，“南埭”即鸡鸣埭（埭为水闸、土坝）。玄武是中国古代神话中北方之神，形象为龟蛇合体，后被道士升格为大神。首句写玄武湖水浩瀚，即启形胜之意，直抵末句“龙盘”。同时又有湖面空阔，盛时彩舟容与、笙歌迭唱已荡然无存，隐言王气消沉。清人何焯释云：“四句中、气脉何等阔远！今人都不了首句为讽刺。盘游（谓玄武）不戒，则形胜难凭，空令败亡荐至，写得曲折蕴藉。”（《义门读书记》）“一片降旗百尺竿”，写亡国受降情景，语出刘禹锡“一片降旛出石头”（《金陵怀古》），本指吴主孙皓投晋将王浚，也概括了其他各朝，如陈后主投降隋将韩擒虎等类似史实。“百尺竿”为很高的旗竿，是国耻高悬，亦是史鉴高悬。

　　“三百年间同晓梦”，谓六朝历史不过金陵春梦，江山形胜不足仗恃。“三百年间”，是总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享国年代约数而言之，“同晓梦”，极形过程短暂。“钟山何处有龙盘”，在三句的陈述后，出以反诘，形成唱叹。“龙盘”形容山势如盘龙、雄峻绵亘，同时是一个堪舆（风水）学的概念，出自张勃《吴录》：“刘备曾使诸葛亮至京（南京），因睹秣陵山阜，乃叹曰：‘钟山龙盘，石头虎踞，帝王之宅也。’”“龙盘”本为天险形胜，却被“何处有”三字一扫而空，表达了“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刘禹锡）的感慨。亦含借古讽今之意。清人程梦星说：“此诗似为河朔诸镇而发。是时诸镇跋扈，皆恃地险，负固不服，阴有异志，故作此以警之。”（《重订李义山诗集笺注》）其讽今之意义不限于此，对于正在走向衰亡的晚唐政权，也是警钟长鸣。

　　作者的咏史诗常常以设问、反问的方式抒慨，“在篇末将全诗意蕴凝聚起来，以加强咏叹情调，也使整首诗显得奇警遒劲而又韵味深长。”（刘学锴）如《隋宫》《马嵬》《梦泽》等，都是如此。纪昀说：“结句是晚唐别于盛唐处，若李、杜为之，当别有道理，此升降大关，不可不知。”（《玉谿生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