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
定风波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定风波》这个调名有两体,另一体属中调,此为慢词。以代言体写闺怨,并不是柳永的发明,唐五代词人就是这样干的。然而这首词与唐五代文人之作在具体写法和艺术趣味上却大异其趣。
此词不是优雅地描写情景,而是痛快地倾诉心事——把思妇满腔情思,一股脑儿和盘托出。上片自叙无聊:春来芳心无着,触目桃红柳绿,无非惹人伤感,干什么事都是那样没劲(“可可”,平淡乏味)。人成天感到的就是慵倦——早上春光明媚,却不想起床;脂粉消融,头发蓬乱,但就是不想梳妆。“无那(奈)”一叹,点明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薄情人一去杳无音信的缘故。
下片展开遐想:早知这样子,还不如当初不放他走。关他在书房,发给纸和笔,他念他的书,我呢,则手拈针线,在旁边陪读。该有多美。可以说是学习、爱情两不误,才免得浪费青春哩。
此词表现了新兴的市民意识,给词坛带入新的思想内容。从唐五代到北宋晏欧诸公,你曾读到过这样的闺怨吗?从来没有。尽管词中也用了“惨绿愁红”、“芳心”、“香衾”、“暖酥”、“腻云”、“雕鞍”、“蛮笺象管”一类装点字面,但它表现的生活情趣不是古典、高雅、温柔敦厚的,而是世俗化、市民化的。市民阶层是随着商品经济发展而壮大起来的新的社会力量,他们较少封建思想的束缚,敢于反抗封建礼教的压迫。爱情至上,到了可以无视功名富贵、仕途经济的程度,这种新的思想意识是有反封建意义的,也反映了一种新的生活理想和新的时代契机,俗中自有不俗在。士大夫则不以为然。据张舜民《画墁录》载,柳永因赋《醉蓬莱》得罪宋仁宗后,曾谒见政要晏殊,晏殊问“贤俊亦作曲子否?”柳永答道:“只如相公亦作曲子。”晏殊很不高兴道:“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作‘慵拈’当然更糟)”,话不投机,柳永只得告退。这件逸事,形象地说明了柳词如何不为传统所容,又如何广为人知。柳词在晏殊那里得不到认同,而对当时市民群众来说,却是倍感亲切而大受欢迎的东西。
此词在写法上,运用市井白话——如“是事可可”、“终日厌厌”、“音书无个”、“早知恁么”、“只与”、“拘束教吟课”、“镇相随”以下直到篇终,和没遮拦的表现手法——即不讲含蓄,唯求酣畅淋漓、一泻无余的表达方式,完全突破了传统诗词的语言风格,而近似于说唱、曲艺等俗文学。与此同时女主人公的快人快语,一个具有市井生活气息李翠莲式的人物形象也就活现于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