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日

　　二月二日江上行，东风日暖闻吹笙。

　　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

　　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

　　新滩莫悟游人意，更作风檐夜雨声。

　　这首诗作于宣宗大中八年（854）作者在柳仲郢幕府的第三年。农历二月二日为踏青节，诗写梓州涪江春色，抒发由此引起的乡愁。

　　“二月二日江上行”二句，写蜀人逢节春游，江上有弦吹之声。唐人于“二月二日”踏青的风俗，各地都有，如“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白居易）、“旧苑新晴草似苔，人还香在踏青回”（韩琮）、“桂苑五更听榜后，蓬山二月看花开”（黄滔）等，都是写的这个日子。“东风日暖”写春风和煦，天气转暖，海棠、桃花、李花、杏花、梨花、菜花等，都相继开了，为了点缀节日气氛，不免组织乐队吹吹打打，甚是热闹。

　　“花须柳眼各无赖”二句，写春意热闹，反形出作者心中的烦恼。“花须柳眼”是拟人，“须”指花蕊、双关髭须，“眼”指柳叶、双关眉眼；“无赖”是逗人烦恼之意，语出杜诗“无赖春色到江亭”（《绝句漫兴九首》），下面还有两句：“即遣花开深造次，便觉莺语太丁宁。”作者造句，深受杜甫这一类诗的影响。“‘无赖’者自无赖，‘有情’者自有情，于我总无与也。”（钱谦益《李义山诗笺注》）有杜甫“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蜀相》）的意味。清人金圣叹云：“看他‘无赖’‘有情’上加‘各’字‘俱’字，犹言物犹如此，人何以堪也。”（《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拟人法的运用，使得“紫蝶”“黄蜂”等昆虫名，也具有了人格化色彩。

　　“万里忆归元亮井”二句，写作者久滞东川满满的乡愁。此二句皆用典，“元亮”是陶渊明的字，“井”即“背井离乡”之“井”，指故里。作者一定想到陶渊明这段话：“眷然有归欤之情。何则？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尝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归去来兮辞》序）“彭泽去家百里”，况作者去家“万里”乎！“三年从事亚夫营”，自叙滞留东川，三年一事无成。“亚夫营”指汉将军周亚夫之“细柳营”，作者巧妙地捉住那个“柳”字，代称柳仲郢幕府。可见文心之细。

　　“新滩莫悟游人意”二句，写作者当夜卧听滩声，心态失衡。清人屈复释云：“偶行江上，日暖闻笙，花柳蜂蝶，皆呈春色，独客游万里，从军数载，睹此春光，能不怀乡？故嘱令今夜新滩莫作风雨之声，令人思家不寐也。”（《玉溪生诗意》）按“新滩”非新成，是夜来风雨大作，涪江涨水，滩声异于常时。“游人”是作者自指。“莫悟”是责怪的语气，谓“我方借此遣恨，乃新滩莫悟，而更作风雨凄其之态，以动我愁，真令人驱愁无地矣”（《玉溪生诗评注》）。“更作风檐夜雨声”，写当晚听风听雨，惹人心潮澎湃，乡愁难耐，辗转反侧，不能成寐也。

　　全诗以轻快流利的笔调，写抑塞不舒的情怀，与“以乐景写哀”（王夫之）的手法同构，在作者的感伤诗中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