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情
写情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在唐代诗人中,李益和元稹是被写进唐传奇的诗人。元稹撰有《会真记》(《莺莺传》),是情场忏悔之作,其《春晓》诗云:“半欲天明半未明,醉闻花气睡闻莺。猧儿撼起钟声动,二十年前晓寺情。”李益没有自传体小说,却被同时代蒋防写进《霍小玉》。小说略云,李益早岁入长安应试,与霍小玉私订终身,不料回乡后其母已为之与表妹卢氏订婚,他亦不敢违拗,致霍小玉饮恨抑郁而死,他亦抱愧终身。这首诗写失恋、诀决之情,所流露的无奈与遗憾,和那件事是扣得上的。
“水纹珍簟思悠悠”二句,是从女子角度,写有约不来的懊恼。上句是闺房情景,“水纹珍簟”(编织有水纹的珍贵竹席)这一精美名物,实指床席,极富暗示性,应是包含有许多美好印象和记忆的。宋代李清照的“红藕香残玉簟秋”(《一剪梅》),与此极似。“思悠悠”表明有许多情事,早已成为过去,同时意味着不尽的期待。“千里佳期一夕休”,是写一次爽约。“千里佳期”,是分手之时,男女双方曾经约定的“佳期”,这个日子终于到来了。“一夕休”,在对方是没有任何解释的爽约,在自己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来得突然,所以特别灰心失望。在古代由于信息传递的不便,阴差阳错的事也是有的,如《西洲曲》所写的“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即是一例。难言之隐也是有的,如此诗即是。有一种解会,认为诗中是写女方失约,男方躺在水纹珍簟上闹情绪,不免失之拘泥,撇开本事不论,也不合于人之常情。
“从此无心爱良夜”二句,写无绪之极,作诀决语以自遣。上句极写心情不好,从今以后良辰美景一概没意思,这是过情语。宋代柳永《雨霖铃》结云“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一样的意思,说得委婉些,接着说“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正可以作为此句的注脚。诗的最后一句写景,是带有情绪的写景:“任他明月下西楼”。交代出当夜景色,是月白风清的夜晚,却是最难将息的时候。此句语意奇佳——虚拟未来的良宵,管得他明月下不下西楼,意即不挽留明月了。然而,明月可是挽留得住的么?诗人可曾挽留过明月么?只是“弃掷无复道”(古诗《行行重行行》)之意,却说得如此别致,如此无奈,如此具有美感,堪称佳句。这两句所写的心境,可以属于女方,也可以属于男方。
不涉具体情事,专写无奈的心境,正所谓:“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不二三。”赋予这首诗很大的想象空间。清人郭麐谓其“含思凄惋,命意忠厚,殊不类薄幸人”(《灵芬馆诗话》),可见写诗,也可以拯救灵魂。全诗除“水纹珍簟”四字稍涉藻绘,基本上用白描。情绪化、风格化的语言,极直极尽,正复情味无穷,在古代的爱情诗中别具一格,故历来脍炙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