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

　　台城六代竞豪华，结绮临春事最奢。

　　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后庭花。

　　台城是六朝时期的台省（中央政府）和皇宫所在地，在今南京市鸡鸣山南乾河沿北，是六朝兴亡盛衰之见证。此诗为《金陵五题》第三首，作于穆宗长庆四年（824）到敬宗宝历二年（826）之间，作者和州刺史任上。

　　“台城六代竞豪华”二句，写台城六朝竞逐繁华，而陈后主奢靡之极。诗以“台城”开篇，能唤起对金陵王气的联想。“六代”即六朝，指历史上以金陵为都的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朝代，其共同特点是绮靡繁华而享国极短。前人多以“金粉”二字相形容，如“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勾引游人醉赏，学金粉南朝模样”（孔尚任）、“文章两汉空陈迹，金粉南朝总废尘”（郑燮）。而此诗以“竞豪华”三字尽之。“豪华”前着一“竞”字，则囊括了六朝近四十位帝王、三百多年历史，概括力不可谓不强。下句“结绮临春事最奢”，做入陈后主营造的楼名“结绮”“临春”。实际上陈后主所建楼阁还有一座，叫“望仙”。均为高达数十丈、并数十间，窗牖、壁带之类皆以沉檀香木为之，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其服玩之属，瑰奇珍丽，穷极奢华，近古所未有。陈后主整日倚翠偎红于楼上，不理朝政，自制艳曲《玉树后庭花》《春江花月夜》等，沉湎声色享乐。此处举二概三，“结绮临春”字面，能激发读者的想象力，造成于春暖花开之日张灯结彩的歧义，照应下文“事最奢”，所以为妙。“最”字上接“竞”字，表明陈后主之奢侈，在六朝帝王中登峰造极矣。

　　“万户千门成野草”二句，写陈亡于隋，足为殷鉴。《史记·孝武本纪》云：“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诗人遂以“万户千门”，形容宫殿屋宇规模深广宏大。“成野草”指陈朝国都金陵为隋朝大军所破，终结了金陵作为六朝古都的历史，台城从此荒芜。一个“成”字写出繁华的转瞬即逝。“只缘一曲后庭花”，是追究陈朝亡国原因，说陈后主在《玉树后庭花》之歌舞声中做了亡国之君。一个“只”字遥接“竞”字、“最”字，把亡国原因归咎于一首歌曲，却放过“竞豪华”“事最奢”，看似不公平。其实它的意思是，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诗大序》说：“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在形象思维的支配下，《玉树后庭花》就成了亡国之音的典型。近人沈祖棻云：“诗人说‘一曲后庭花’断送了金陵最后一个王朝，当然不是指这支曲子本身，而是指这支曲子所代表的陈后主的整个逸乐沉沦生活。”（《唐人七绝诗浅释》）

　　五代韦縠评：“陈亡、则江南王气尽矣。首句自六代说起，不止伤陈叔宝也。六朝尽于陈亡，末句可叹可恨。”（《才调集》）近人刘永济评：“有惩前毖后之意。诗人见盛衰无常，而当其盛时，恣情逸乐之帝王及豪门贵族，曾不知警戒，大可悯伤，故借往事再三唱叹，冀今人知所畏惮而稍加敛抑也。否则古人兴废成败与诗人何关，而往复低问如此。”（《唐人绝句精华》）按当时唐王朝已走向衰落，朝廷党争、宦官专权、藩镇割据等，困扰重重，作者咏怀古迹，鉴今之意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