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猎
观猎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这首诗的诗题一作《猎骑》。一次普普通通的狩猎活动,被诗人写得如此激情洋溢、豪兴遄飞,而在手法上堪称唐人五律之范式,清人沈德潜叹为观止:“章法、句法、字法俱臻绝顶。盛唐诗中亦不多见。”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开篇未及写人,先全力写其影响——风呼、弦鸣,风之劲由弦的震响衬出,弦之鸣则因风而越发嘹亮。用“角弓鸣”三字带出猎意,耐人寻想——劲风中的射猎,该具备何等手眼呀!唤起读者对猎手的悬念。声势俱足之后,才推出射猎的主角——“将军猎渭城”。这仿佛是人物的亮相。这发端的一笔,胜人处全在突兀,“如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方东树)。同时也是一种倒折的写法,恰如沈德潜所说:“若倒转便是凡笔。”
渭城为秦时咸阳故城,在长安西边、渭水北岸,冬末春初,积雪已消。“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承上写射猎的快意。“草枯”、“雪尽”四字如素描一般简洁,形象鲜明,具有画意。“鹰眼”因“草枯”而特别锐利,暗示猎物的被发现;“马蹄”因“雪尽”而绝无滞碍,意味着猎骑的追踪而至。“疾”、“轻”两字,俱有快感。这两句可以使人联想到南朝诗人鲍照写猎的名句“兽肥春草短,飞鞚越平陆”,但追踪猎物的意思表现得不像这样的明显。这两句初读对仗精切,似各表一意,细味意脉连属,属流水对,所以为妙。以上写出猎,只通过“角弓鸣”、“鹰眼疾”、“马蹄轻”等细节点染,不写猎获,而猎获之意见于言外。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两句接“马蹄轻”而来,意思却发生转折,写到猎归。“新丰市”故址在今陕西临潼,是西汉建国后,刘邦为满足老父思乡的需求而建造的。“细柳营”在今陕西西安市长安区,是西汉名将周亚夫屯军之处,用来多一重意味,使读者觉得诗中主人公颇有名将之风度。此外,这两个地名出于《汉书》,诗人兴之所至,一时凑泊,读来有典、有据、有味。“忽过”、“还归”的勾勒,表现将军归途驰骋的快速,有瞬息千里之感。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全诗以写景结束,所写非营地景色,而是回看向来行猎之处,已被暮云笼罩。这样的写景很放松,与开篇的紧张,在节奏上形成一种内在韵律,和猎归后踌躇满志的心境相称。凡写景处,俱是表情,通过景的变化,表现情绪的消长,最是妙笔。《北史·斛律光传》载,北齐斛律光校猎时,见一鸟飞翔云际,射之,中其颈,形如车轮盘旋而下,视之,乃大雕。斛律光因此被人称为“射雕手”。此诗“射雕处”三字即用此典,有暗示将军膂力非凡,箭法高强的意思。
全诗半写出猎,半写猎归,起得突兀,结得意远,中两联一起流走,承转自如,有格律中束缚不住的气势,又能首尾映带,是章法之妙。诗中藏三地名而使人不觉,用典浑融无迹,写景俱能表情,至如三、四句穷极物理、意在言外,是句法之妙。“枯”“尽”、“疾”“轻”、“忽过”“还归”等,遣词用字准确锤炼,咸能照应,是字法之妙。统此三妙,故为范本,足称杰作。